第二章
温棠那次落水是被人从身后推出去的,当时她身后只有宣传科同事陈雨桐,以及陈雨桐的爱人。
从水里被救起后,她打着寒颤,一言不发地看着陈雨桐抱着爱人的尸体哭嚎个不停,真相在嘴里掉个个儿又憋了回去。
既是战友,又救了温棠,陆征鸿照顾一下陈雨桐也是应该的。
只是帮着帮着,就变了味。
温棠扯了扯嘴角,她才不会给施害者道歉。
眼见陆征鸿追着温棠就要离开,陈雨桐柔柔弱弱开了口:“陆大哥,我自己一个人住有点害怕。”
陆征鸿心下升起一股烦躁,头也没回地摆摆手:“我派两个战士给你。”
他现在什么也没心情做,当看到温棠要和他离婚时,大脑一片空白。
指尖微微颤抖,却又极力克制着,不想让温棠看出他内心的慌乱。
一回到家,陆征鸿一只手撑在温棠的身侧,将她困在他与门之间,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像是要将她融入他的身体。
他低下头凑近温棠的耳边,急促而灼热呼吸喷在温棠的脸颊上:“你费尽心思嫁给我,发现不如意又要离开我。”
“你把我当什么?”
“离婚,我不会同意的。”
还有更狠的话在舌尖打转,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他害怕一旦说出什么狠话,会将温棠推得更远。
好在他有自己的方式教训温棠,那就是用身体堵住温棠的嘴。
既然温棠一开始就选择了这种错误的方式,那就一直错下去吧。
上上上一次他这般强迫温棠,是陆师长下达命令让他俩尽快生个孩子,妄图用孩子缓和他俩之间僵硬的气氛。
上上一次,是陈雨桐说她在守备森严的军属院一个人住害怕,温棠半夜从陈家拉回了在门口站岗的陆征鸿。
再上一次,则是爹娘从乡下捎来信,盼着他俩能回家看看。
这些事情压在陆征鸿的心头,转化成了怒气在温棠身上发泄出来,意图通过这种方式迫使她顺从。
许是决心离开给了温棠无限勇气,这次她不打算再让陆征鸿得逞。
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指甲险些划伤他的脸,温棠嘴里不停喊着:“我不要!陆征鸿,你放开我!”
这点反抗在陆征鸿的蛮力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僵持不下之时,陆师长听到动静从屋内走了出来。
她扫了一眼正拉扯着两人,最终定在陆征鸿身上,严厉地开口:“去你父亲的墓碑前跪着,什么时候学会尊重你妻子再起来!”
陆征鸿身子一僵,原本拽着温棠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有不甘,有懊恼,更多的是对自己母亲总是维护温棠的不认可。
片刻后,他起身朝着军属院后方的烈士陵园走去。
距离不算太远,可雪天昏暗,虽然看不清陆征鸿的表情,但可以猜到他一定紧绷着脸庞,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说实话,陆师长对陆征鸿没有太多感情。
罚他跪在陆父碑前,不是教他尊重妻子,而是因为他对温棠不好,辜负了一个到死都没见过亲生女儿的父亲。
陆师长心里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即使罚陆征鸿跪一辈子,他还是不爱温棠。
她看向身后一直眺望墓园方向的温棠,瞬间红了眼眶,她只心疼她自己的孩子。
“于政委说你要离婚,还要离开这里。”
“该走的是他,不是你。”
“你才是我的亲生女儿!”
她和丈夫枪林弹雨中闯过,现在轮到自己的女儿要成为一名战地记者,她无奈但尊重,她不舍也欣慰!
陆师长知道当年她生的是个女儿,更何况温棠的眉眼几乎和陆父一模一样。
她没有当面戳破温家父母的谎言,只是私下给了他们一千元,表明只会带走温棠。
所以温家父母才给陆征鸿下药,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陆师长一生光明磊落,对温家父母的行为是不耻的,可谁让温棠喜欢陆征鸿,她便将陆征鸿和温棠一起接到了军区。
陆征鸿在工作上倒也出色,几年时间就当上了营长,对温棠的恨意却始终没有放下。
如果他知道自己夺走了温棠的人生,会不会后悔这些年和温棠错过的四季?
“哗啦”一声玻璃脆响打断了陆师长的思绪,她迅速拉着温棠后退一步,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
陈雨桐下班回到军属院,一眼瞧见陆征鸿又跪在墓碑前,心疼不已。
她赶忙过去拉他起来,可陆征鸿不为所动。
陈雨桐顿时怒火中烧,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温棠的错,捡起一块石头毫不犹豫地砸碎了那扇窗户。
陆师长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起气来的模样着实可怖:“小陈,你想干什么!”
陈雨桐梗着脖子,一点都不害怕她。
她可是烈士家属,大院里所有人都得让着她。
此刻,她杏眼圆睁,声音清脆而又铿锵有力地喊道:“陆大哥被逼无奈才娶了温棠,您就是罚他跪一辈子,他还是不喜欢那个女人!”
顿了顿,她又提高音量补充道:“如今早是新时代,倡导自由恋爱!”
大院的家属们纷纷朝这边张望,脸上满是看热闹的神情。
“这陈干事脾气也太冲了,砸人家玻璃可不对啊。”
“不过她说的也在理,强扭的瓜不甜,小陆看着确实不喜欢温棠。”
“那温棠也怪可怜的,往后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时代变了,现在年轻人都讲自由恋爱,这事儿难办咯。”
担心事情闹大,陈雨桐会受到处分,一直跪着不动的陆征鸿终于有了反应,起身拉着陈雨桐的手就要离开。
众人的目光,从牵手离开的两人落到温棠身上,同情的,奚落的,鄙夷的。
温棠无地自容。
陆征鸿这一送,一晚都没再回家。
不知是睡在陈雨桐家里,还是睡在军营里。
自从陈雨桐爱人死后,温棠已经记不得这样的情况有多少次了。
最初,她煎熬得彻夜难眠,闹过几次亲自上门找陆征鸿回家。
陆征鸿只会一脸不耐,斥责她思想龌龊,说他只是看陈雨桐一个人生活很可怜,尽量的帮助她。
他不喜欢温棠过问他的行踪,温棠便不再问。
如今,不再有期待,温棠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天一亮,她就去找政委要回离婚报告,路过宣传栏时,不知何故那里聚了很多人。
瞧见温棠后,人群中传出窃窃私语,待温棠走近,又都默契地闭上嘴。
温棠觉得奇怪,便也走过去看了一眼。
竟看到宣传栏最显眼位置贴着她遗落的离婚报告,上面她签过的名字清晰可见。
温棠瞬间明白大家用异样眼光看她的原因,定是以为昨天陈雨桐公然打碎玻璃闹上门,所以她才故意张贴离婚报告,要在军营大院里讨个说法。
巧的是,陈雨桐正要陆征鸿帮她看看宣传栏材料贴得正不正,引他往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