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天晚上，莫白朝从公司回到家里，上楼时走到楼梯转角处脚步一顿，不知为什么不受控制般走到最里面的房间。

　　是池羡鸢曾经住过的那间，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整洁到似乎从来没有人住过的样子，唯独空气里好像还弥漫着她身上的香味。

　　他想起今天池羡鸢那张苍白欲泣的脸，一颗心不自觉揪起来，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才觉得稍稍呼吸过来。

　　明天就是婚礼，今天为了布置场地，花了他不少心思，整个人疲惫不堪。

　　坐在床上打开手机的那一刻，屏幕上跳出了池羡鸢发来的消息。

　　【莫白朝，我拿得起放得下，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我不爱你，也不恨你。】

　　他愣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池羡鸢什么意思？

　　她彻底放下他了？

　　她不是还说这辈子非他不可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一定只是想要挽留他的手段罢了。

　　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明天就是他期待已久的婚礼了，他终于可以迎娶自己朝思暮想五年的人，想要尽量忽略那两句话带来的刺痛感，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他内心的不安。

　　莫白朝突然间意识到，为什么这些天池羡鸢对他那么冷漠，总是躲着他，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看不懂的梳理。

　　原来不是因为她假装不爱，而是真的放下了。

　　窗外下起大雨，他整个人靠在枕头上，满室的黑暗里只有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他手指向上滑动，不断翻阅着这段时间来他们的所有聊天记录，却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少了，甚至到后来，池羡鸢不会回复他一句话。

　　雨越下越大。

　　莫白朝思绪纷杂，第一次觉得这个向阳的房间原来这么大，这么冰冷。

　　他忍不住在二人的聊天框上打了一行字。

　　“明天我婚礼，你来不来。”

　　手指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很久，莫白朝最终还是没有按下。

　　思来想去，又把这行字删掉了。

　　以池家和莫家的交情，池羡鸢怎么可能不参加他的婚礼？莫白朝真不搞懂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多此一举。

　　现在发消息给她，不就证明自己先低下头跟她求和了吗？

　　这五年来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二人的关系中，他已经习惯了趋于上位。

　　他咬牙猛地站起身，想要散掉内心那股莫名的不安感。

　　出门的时候力道不自觉用力几分，摔门而出的时候整个房门框框作响。

　　他抓了一把头发，推开落地玻璃窗走到阳台上，坐在风吹得小幅度摇晃的秋千上。

　　花开正好，两年前种下的四季海棠如今已经娇艳盛开，在雨里微微摇晃。。

　　莫白朝从兜里抽出烟点起的样子有些生疏，张开嘴吐出一圈圈烟雾，他的脸藏在朦胧的白雾中，让人看不清神情。

　　尼古丁的气息充盈整个胸膛，麻痹了神经，他才稍稍平静下来。

　　他记不起上次抽烟是什么时候了。

　　宋温影不喜欢烟味，所以和她在一起后，他再也没有抽过烟。

　　真可笑，再抽烟竟然是为了池羡鸢。

　　他眯起眼睛看着地上被打落的海棠花瓣，思绪纷乱。

　　那是两年前，池羡鸢生日的时候他亲手为她种下的。

　　当时他驱车带她上山看星星，在零点的钟声敲响时，附身靠在她身上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她抬眸和他的眼睛对视上，直到现在，莫白朝还能记得黑暗中她那双发亮的眼眸，仿佛整片天空的星河都倒影在她眼里。

　　“我不要什么珠宝包包，我想要在你家里二楼的阳台，种一片独属于我的海棠花，还要放一个秋千，等我去你家玩的时候就可以躺在秋千上看书。”

　　他不是不知道她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但还是一一照做了。

　　整整九百九十九颗海棠花，他拆开包装把根茎插进土里，不断重复枯燥的动作，掌心都摩得通红，才终于为她亲手种下一片海棠花海。

　　海棠花的花语，最纯洁的爱情。

　　只要看到这片花田，她就憧憬着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和莫白朝拥有一段美好的恋情。

　　当时他对她幼稚的想法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甚至在酒桌上拿这件事和兄弟开玩笑：

　　“如果不是因为她好睡，我也不会跟她玩五年，还算称心的玩具，现在也有点烦人了。”

　　现在池羡鸢真的离开了，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不用再害怕她会说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用再害怕她会搅黄他的婚事。

　　只是为什么内心会如此不安，一股说不上的情绪还萦绕在心头。

　　脚下的烟头越堆积越多，他长舒一口气，走回自己房间。

　　明明第二天就是自己的大喜日子，莫白朝却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