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季宴安打开家门,迎接他的只有没亮灯的客厅。
他想起从前不管多晚回来,夏知愿总会为他留下一盏小灯。
他一扇扇推开家里的房间门,主卧,客卧,厨房,卫生间,储藏室,却都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一起五年,季宴安从未觉得屋子有这么空荡过。
夏知愿留下的行李被他整整齐齐摆放好,他坐在行李旁,想着如果夏知愿突然回来他要和她说什么。
道歉吗?
为他屡次将她丢下道歉,为他让她中毒道歉,为他骗她道歉,为他将痛苦的她留在原地道歉。
想着想着,季宴安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太多的事。
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季宴安,明明应该很爱很爱夏知愿才对。
他和她校园相识,一路走到现在,他的身边明明一直有她的存在。
他们曾紧紧牵着彼此的手,走过那漫长而艰难的创业之路。
她曾满怀期待地和他规划未来的生活,治好身上的毒,结婚,生一个可爱的宝宝,看着宝宝长大,再一起慢慢变老。
她喜欢看恐怖片,却又害怕,总是会缠着他陪她一起看,然后用他的大手盖住她的眼睛,软软的身体钻进他的怀里。
还有那些厨房里那些精致的厨具,上面还留有夏知愿的痕迹。
那时他越来越忙,她便体贴地不再缠着他陪她,反而默默地在家里为他炖汤做菜,变着法帮他调理因为熬夜工作而疲惫的身体。
她明明不会做菜的,甚至还会打碎盘子,却悄悄藏起被油溅后气泡的伤口,将越来越好吃的食物摆在他的面前。
还有垃圾桶里那些还没丢掉的东西,每一样都是他们的情侣款。
季宴安走得很慢,大手一样一样抚过家里的每一样东西。
共同挑选的沙发,一起听过的音乐光盘。
都是回忆,他忘记的那些回忆,可却好像也只剩下回忆。
“知愿,你在哪里。”
季宴安声音沙哑,他看向那堆夏知愿打包好的行李,忽然着急地就想要打开看看。
或许里面留有夏知愿去处的线索。
行李被一样一样翻动,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的季宴安又站起身,开始翻卧室,翻客厅,翻每一个他认为会有夏知愿去处线索的地方。
可他什么都没找到,最后颓然地靠着衣柜慢慢坐下。
长臂一伸,却忽然撞到了一个东西。
精致可爱的小盒子,上面画着夏知愿最喜欢的动画人物,却是季宴安从未见过的东西。
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盒千纸鹤。
季宴安本想随手放一边,忽然注意到有一个叠得不太牢固的千纸鹤微微打开,隐隐露出里面的字迹。
他赶紧拆开那个千纸鹤,上面赫然是夏知愿的字迹。
【今天我很痛,可是宴安中途离开了,他又去找乔清露了。】
他瞳孔巨颤,哆嗦着手陆陆续续又拆开了几个千纸鹤。
【今天宴安忘记了我们的纪念日,我做了一桌子菜,他却说乔清露不舒服,要陪她去医院。】
【今天宴安一晚上没回家,他说他好忙,可是电话里我听到了乔清露的声音。】
【宴安很久没有陪我出门,也没再陪我看过电影了。】
每一个千纸鹤里都写有时间,季宴安将所有千纸鹤全部拆完,终于找到了最开始的那一个千纸鹤。
【乔清露回来了,宴安说他对不起她,让我多担待。】
这里的千纸鹤承载的不是夏知愿的希望与快乐,而是他带给她的所有痛苦与悲伤。
每一次他伤害了他,她都会留下这么一个千纸鹤,可他却从不知道!
季宴安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乔清露身上,一点一点磋磨掉了夏知愿对他的爱意。
直到现在,他彻底失去了她。
季宴安无力地垂下手,他到底错得有多离谱。
沉浸在悲伤中的季宴安甚至没听到不断有人在按门铃。
等他反应过来时,那门铃声已经急促得不行,仿佛门外之人就要彻底失去耐心了。
“知愿,是你吗?”
季宴安匆匆站起来去开门,打开门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忽地消失,眸子都黯淡了几分。
“宴安哥,是我。”
乔清露咬着唇,脸色并不好看。
“宴安哥,我担心你,所以特地忍着头疼来看你,我能进去歇一会吗?”
乔清露说着,作势揉了揉太阳穴。
揉了一会才发现,季宴安并没有心疼地将她揽进屋子里,甚至连让开门让她自己走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宴安哥......”
“清露,”季宴安忽然开口打断了乔清露的话,“要不你先自己打车回家吧,我这里不太方便。”
季宴安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他知道以前的自己在听到这些话时,会立刻心疼地做出行动,可一旦想到千纸鹤里那带着眼泪的字迹,季宴安却再做不出那些事。
“宴安哥,是夏小姐回来了吗?还是她和你说了什么呀?”
“唉,都怪我,是我害你们吵架的,宴安哥,不如我去和夏小姐道歉吧?”
“我的存在就是错误的,呜呜呜呜......”
乔清露落下眼泪,苍白的脸色让她此刻看起来格外可怜柔弱。
季宴安几乎下意识就要伸出手去安慰她,只是在即将触碰到乔清露时忽地顿住。
乔清露察觉到他的动作,顿时哭得更加梨花带雨,那些对生活消极的话更是不要钱地往外说。
从前每次她说出这样要轻生的厌世的话,季宴安总是会格外紧张,而且刚刚季宴安也动摇了,差点就要条件发射地安慰她,她自然说得更加起劲了。
可这次她想错了。
季宴安站在乔清露面前,默默收回了那只要安慰她的手。
甚至听着那些话后,他开始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从前创业这么艰难,甚至毒发痛苦时,夏知愿从不会说这么丧气的话,反而会撑起一个笑容对他说加油,安慰他没事。
可现在呢?
季宴安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声音已经开始变得不耐起来:
“清露,我累了,你先回去吧,我下次再去看你。”
说完,季宴安直接将大门关上。
甚至差点砸到了乔清露的鼻尖。
季宴安关上门后便颓废地坐在沙发上,他不断翻看着手机,期待那鲜艳的感叹号消失。
他又打电话给所有他能联系的人,期待从他们口中问出夏知愿的下落,可那些人都告诉他找不到。
夏知愿像是彻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大门也再次被人敲响。
季宴安照旧立刻拉开门,可门外的人依旧不是夏知愿,而是乔清露。
他有些烦躁,待看到对方脸色苍白,浑身还湿漉漉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下心中的烦闷。
“你怎么还没回家?”
乔清露浅浅一笑,举起手中的塑料袋。
“宴安哥,我买了酒,你要是烦闷就喝点吧?”
季宴安最终还是让乔清露进了屋子。
只是疲惫的他并未注意到,乔清露在踏进来那一刻,眼底闪过的狡黠与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