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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顽主

  看着这条个头不小的鲢鱼,高远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他蓦地发现一个悲催的事儿,忘记带水桶了。

  这玩意儿往哪儿放啊?

  虽说后海距离新开路胡同不算太远,从这里进入羊房胡同,经过小石碑胡同,走地安门东大街,460米后直行进入东单北大街,向西不远就是新开路胡同。

  但步行来回也要小两个小时,还不够费劲的。

  失误了。

  高远一脑门儿,真不想再回去拿水桶装鱼。

  四下里张望一下,他发现大冷天的,冬钓的人没几个,这也借不到水桶啊。

  不远处倒是有几个顽主穿着厚实的衣服在冰面上滑行。

  昨天晚上老爸还嘱咐自己,离这些人远一点。

  四九城的顽主,把玩儿当成正经事来干,得会玩儿,得玩儿出花来,还得玩儿的兢兢业业。

  这帮人以偷鸡摸狗、惹是生非为主业,茬架、茬琴、拍婆子为第二产业,他们是大京城里最游手好闲的一帮人。

  虽然说顽主和家庭出身没有必然的关系,但纨绔子弟更容易进化成顽主。

  因为玩儿,也是需要金钱作为支撑的。

  京城里最著名的顽主毫无疑问是小混蛋。

  小混蛋的故事在这里就不再赘述了,在今后四十年里,他的传说一直以各种小道消息在民间流传。

  高跃民让高远离这些人远一点,就是担心刚学好的儿子跟这帮人接触上后又学坏了。

  但高远不这么想,不务正业的顽主们未必都是不学无术的。

  比如说眼下这条鱼没地方放,这就需要顽主们帮点忙了。

  高远计上心来,把竹竿从鱼嘴里穿进去,抗在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挪动着步子。

  走到顽主们身边时,他数了数人头,三男一女四个人。

  男子大多20出头的样子,姑娘也差不多岁数,长得不赖,用老BJ话说,是个尖果儿。

  尖果儿就是漂亮的女青年的意思。

  反之,长残了的女青年叫涩果儿。

  顽主们出来玩儿,带个漂亮姑娘那是标配,否则你就没面子。

  高远故意放慢了脚步,上身摆动的幅度刻意加大了些,使得挂在竹竿上还没死透的白鲢打起了摆子。

  啪啪抽打大衣的白鲢成功吸引了尖果儿的目光。

  “咦,你们快看,好大一条鱼啊。”尖果儿停止了滑行,抓住身边一男青年的胳膊大声说道。

  三个男青年也看过来,其中一人说道:“嚯!是不小,哥们儿你等等。”

  上钩了。

  高远心中欢喜,脸上却装成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停住脚步扭过头来,惶恐地问道:“大哥,您有事儿吗?”

  四人滑行过来。

  刚喊他那位有点自来熟,拍着他的肩膀笑呵呵说道:“你怕什么?我们又不咬人。”

  他这话引得其他三位哄堂大笑。

  高远嘿嘿一笑,一副腼腆的样子,挠着头说道:“没怕,三位大哥一看就是有痔青年,肯定干不出抢我鱼的勾当来,我没啥好害怕的。”

  他心说,你咬人我还真不怕,大不了茬一架就完了,我怕你咬我的鱼,三抢一我可抢不过你们。

  “哟呵,哥儿几个听到没有,这是拿话堵我们嘴呢。”这个瘦高个一看就是个领头的,他冲另两位眨眨眼。

  那二位哥们儿也跟着起哄架秧子:“小伙子很机灵啊,还知道给我们打预防针。”

  “我跟你说哥们儿,别把顽主当流氓,你丫没经历过我们经历的残酷,也就不会拥有我们拥有的激情。”

  这话也太绕了。

  不过高远还是听明白了,不出意外,包括这个尖果儿在内,四人都是大院子弟。

  因为高远在他们身上发现了同类人才有的熟悉气息。

  “这位大哥,这点您真说错了,我也是大院儿出身,父辈现如今还在接受组织审查。”高远说着,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伤感来。

  几位一听,互相对视一眼。

  打头的那位再看向高远,目光就变得深邃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红军,胖子是顾磊,他身边那位叫方建设,这婆子叫肖卫红。

  小兄弟怎么称呼?哪个大院儿的?”

  “李哥好,顾哥、方哥、卫红姐你们好,我叫高远,学院路钢铁学院的,不过我大伯住在三号院,我小时候在大伯家住过两年。”

  人帅嘴甜的高远很快赢得了四人的好感。

  听完他的介绍,李红军立马笑了起来:“自己人啊,高远你大伯莫非是高跃华?”

  高远点点头,说道:“没错儿,我大伯就是高跃华。”

  胖子顾磊一拍脑门儿,说道:“我说怎么看你小子有点眼熟呢,原来在一个院子里当过邻居,我爸叫顾海东,老头儿跟你大伯是五纵的老战友。

  那啥,兄弟,高叔叔还没出来吗?”

  好嘛,这一下子就从哥们儿变成兄弟了。

  高远点点头,颓丧地说:“没呢,还在接受审查。”

  方建设挪过来,拍拍高远的肩膀说道:“哥收回刚才那句话,你小子也经历过我们经历的残酷。大家都一个情况,父辈都还在遭受磨难,不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尖果儿肖卫红乐观的展颜一笑,说道:“没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红军问高远道:“这大冷的天儿,你怎么跑这里钓鱼来了?”

  终于拐回到正题上来了。

  高远笑笑,自嘲道:“还不都是胃缺肉闹的,肚子里没油水,只能自个儿想办法解决,不然我也不会齁冷的天儿跑到这冰面上来钓鱼打牙祭。”

  李红军拍了拍已经冻死的白鲢,笑道:“这年头儿,吃不饱是常态,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不过像你似的,这么执着地给肚子里添油水的可不多见。

  你小子可以啊,还挺有主意。

  这条鱼不小,拿回家炖豆腐,够一家人美美吃一顿的了。”

  高远眼见着他情不自禁地吞口水,心里乐得不行了,主动把竹竿从肩膀上放下来,将鱼递给他,说道:“要不是没带水桶,我原本还能多钓一些。

  今儿跟几位哥哥姐姐遇上了,聊起来大家都是熟人,我也没准备啥见面礼,这条鱼红军哥别嫌弃,拿回去炖了吃吧。”

  他这么一说,李红军反倒不好意思了,推让道:“不合适不合适,我原本打算问问你卖不卖的,你送给我,我怎么可能白拿你的东西?好意心领了,真当哥儿几个不是外人,高远你就收回去吧。”

  顽主好面儿,这点高远心知肚明。

  见他不肯收,其他三位虽然眼馋,却也都摆着手,一副坚辞不受的样子,高远说道:“要不这样吧,红军哥能搞到水桶或者脸盆不?如果能搞到的话,我还能钓不少呢,钓上来后哥儿几个分分咋样?”

  方红军哈哈大笑道:“搞几个水桶脸盆还不是小菜一碟,我跟你说,我家老头子被打倒后,我们一家就被赶到这后海来住了,我家就在后海南沿,你等着,我这就骑车回家给你拿水桶拿脸盆。”

  说着,他嗖地滑走了,那叫一个利索。

  顾磊、方建设和肖卫红对高远钓鱼产生了兴趣,跟着他走回到冰窟窿边上。

  就这么一会工夫,冰窟窿上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

  高远拿起铲子将冰碴子捅碎,又一屁股拍在铲子上,从内衣兜里摸出塑料药瓶,拧开盖磕出一条蚯蚓来,放在掌心中用另一只手轻轻一拍,蠕动着的蚯蚓立刻变得软趴趴了。

  肖卫红瞪大了眼睛:“呀!一拍就软了?”

  嗯?

  高远看看她,嗯,穿着大衣也没遮盖住姑娘曲线玲珑的身材,他也是个坏种,眼珠儿一转笑嘻嘻说道:“嗯嗯,拍拍就软了,卫红姐要不要试一试?”

  “呸,你个贼小子,也不是块好饼。”肖卫红很聪明,居然听出了高远的潜台词。

  “嗯嗯,小小年纪经验丰富,老实交代,你平日里祸害了多少婆子?”方建设哈哈大笑。

  “建设大哥说得啥啊?什么婆子?我年轻,听不懂。”高远果断装傻充愣,往鱼钩上挂了蚯蚓,把鱼线顺到水里。

  方建设和顾磊对视一眼,都露出只有男人才懂的笑容来。

  这小子不老实啊,心眼儿挺多。

  这时候,高远手上一沉,鱼线绷紧了。

  他忙说道:“哟,上鱼了。”

  顾磊和方建设盯住冰窟窿,连呼吸都放轻了,两脸期待的样子。

  高远站起身,双手紧握着竹竿,让鱼儿在水底扑腾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提竿。

  一条黑鱼跃出水面。

  看着被甩到冰面上的黑鱼,方建设瞪大了眼睛:“这……怕不是得有五六斤重了吧。”

  黑鱼在冰面上啪啪摔打着。

  高远出溜过去附身捡起来掂掂分量,笑着说:“肯定超过六斤了。”

第10章 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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