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轻红
这是把她和妈妈一块儿咒上了。
玉蕊气坏了:“我盈姐姐好着呢!”
“倒是轻红姐姐你,如今妈妈只是被抓不是没了,藏春阁可还在呢,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咒她,等妈妈回来,我一定要将你这句话告诉她!”
轻红嗤笑一声,明显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你再怎么等,妈妈都不可能回来了。”
后面那句话她声音压得又轻又低,一双漂亮的柳叶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怎么办呀盈珠,没了妈妈撑腰,你往后——”
剩下的话她没再说出口,可意思却不言而喻。
轻红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好,她也不在乎盈珠的反应,哼着小曲儿,柳腰轻摆地下了楼。
“得意什么?就算妈妈回不来,我们……”
玉蕊及时地止住了声。
盈珠看着轻红透着愉悦的背影,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她与轻红是有旧怨的。
不同于她是老鸨买来自小培养的清倌人,轻红是十三岁那年被未婚夫一家卖来藏春阁的。
一开始不愿意接客,她哭过闹过,甚至寻过死。
阁里大多数姑娘们都是这样过来的,甚至不需要老鸨出手,光是一个龟公的手段就能叫她服服帖帖的。
果然,不出半个月,轻红就正式挂起了牌子。
这样的事在藏春阁里发生过太多回,本没什么出奇,但让轻红与盈珠结怨的原因,还是她那前未婚夫。
都沦到卖女人的地步,那家中指定是揭不开锅了,可谁也没想到,轻红的未婚夫一家,竟是扬州城里有名的富户。
富户姓宋,轻红的未婚夫叫宋季明,也是藏春阁里的常客。
那宋家公子时隔半年寻来藏春阁,不是为了赎自己的未婚妻出去,而是点自己的老相好陪酒。
却不想被轻红撞见,那宋季明脸不红心不跳,抱着她就是一顿倾诉衷肠。
说什么将轻红卖了是他娘的意思,他压根就不知情。
又说是他对不住她,让她遭此厄运,在藏春阁一定受苦了云云。
好一番深情似海的模样,却绝口不提要赎她回家。
轻红也是傻,竟真就这么痴等。
宋季明回回来,她回回盼,可没有一次宋季明是翻了她的牌子的。
她不怨宋季明,只怨招待了宋季明的姑娘们抢走了她的男人。
这也导致整个藏春阁里,几乎没有姑娘和她交好。
若说她对阁里的招待过宋季明的姑娘们是平等的怨恼,那么对盈珠就是深深的嫉恨。
因为宋季明要替盈珠赎身。
要替盈珠赎身的人多了去了,那时候宋季明被家里管着,拿不出妈妈要的高价,被拒了仍不死心,还含情脉脉依依不舍地冲她挥手。
“珠儿,你等着我,我下回来,一定能带你回家!”
但自从那日之后,宋季明就再也没踏足过藏春阁。
可这并不耽误轻红嫉恨上盈珠。
她得不到的东西被盈珠轻而易举的得到,盈珠却还不以为意,这怎能不叫她抓狂?
她当晚就冲进盈珠的房间砸了个痛快。
盈珠也没放过她,在妈妈跟前一番添油加醋的告状,成功让轻红喜提七日禁闭外加一顿鞭刑。
梁子就此结下。
换作上辈子的盈珠,面对轻红的挑衅绝不会如此平静。
但她看到轻红的第一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她上辈子的惨状。
“男人都是一样的,盈珠,今日是我,明日就是你。”
她披头散发,唇角淌血,单薄的外袍溅满血迹,整个人都在四月寒冷的江风里摇摇欲坠。
盈珠记得她那时噙着血泪的眼睛,被孤寂和绝望填满,了无生气的模样。
“你要小心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毅然决然地转身,跳了江。
轻红今日如此高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那个前未婚夫传信来说愿意替她赎身,还要同她成亲。
上辈子的今日,宋季明确实来了,但赎身的银子却是轻红自己出的。
不仅赎身银子自己出,就连她早就准备好的脱贱入良的银子也被宋季明拿走。
宋季明哄她:“只要你与我在一处,是贱籍还是良籍有什么区别?左右你都是我的妻子了。”
“这银子正好留下当我们去郴州的路费。”
短短半年,宋季明就从锦衣玉袍的富家公子变成了布衣书生,此去郴州就是要去投亲的。
轻红心疼坏了,想也没想就一口应下,包袱一背,美滋滋地跟着宋季明走了。
京城和郴州是同一个方向,盈珠跟着谢怀英走水路,很是不凑巧的在船上偶遇了宋季明与轻红。
那时轻红还嘲笑她,谢怀英这种出身高门的贵公子,不过是将她当做个玩意儿罢了。
不像她,等到了郴州,是要嫁给宋季明做正妻的。
结果不到两天,宋季明就将轻红送上了别人的床。
他特意带上轻红上路,不是惦记着昔日情谊要娶她为妻,而是要推她出去卖身赚赌资!
“装什么贞洁?你都快被人睡烂了,谁睡不是睡?”
“你不会以为我真会娶你这样的女人为妻吧?”
“我宋季明虽然落魄了,可娶妻也要娶清白人家的姑娘,你一个妓女,也配?”
这次轻红终于醒悟,她声嘶力竭的和宋季明大吵一架,可迎来的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轻红心灰意冷,要上吊自尽,宋季明又跪下求原谅:
“对不起红红,我错了,我混账,我对不起你。”
“但我实在没办法了,我要是不振兴宋家,我爹娘都会死不瞑目的。”
“你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等我翻了盘,赚了大钱,把我宋家的铺子再开起来,就娶你为妻,我们生一堆娃娃,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如此拙劣的谎话,三岁娃娃都不会信,可是轻红信了。
她那双漂亮的柳叶眼溢满泪光:“当真?”
宋季明迫不及待:“当真!”
盈珠被她蠢得发笑,还要再劝,却对上夜色里轻红含泪的眸光。
她忽然就懂了。
果然。
船靠岸的那天,下层船舱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