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疯了
盈珠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眼里话里,对她只有谴责不满,但对傅安黎,却是满心的维护。
她又去看她的亲生父亲。
久居高位的国公爷威严深重,眼里只有冰冷的审视和考量。
盈珠转过头,去看自己的两个哥哥。
傅晏铭的目光只与她触碰了一瞬就弹开。
而傅晏琅,他在为傅安黎抱不平,气愤又恼恨地瞪着她,脸上仍是止不住的嫌恶。
盈珠回头,正好撞见傅安黎笑意盈盈的杏眼里。
像是在期待她能喊一声父亲母亲,与他们演一出合家欢。
但盈珠清楚,她是在因她被排斥冷待、嫌恶厌弃而高兴。
“傅安黎,你算对了,堂堂国公府,不会要一个沦落青楼为人妾室,毒害主母的杀人犯女儿。”
盈珠笑起来:“但你没有算到一件事。”
傅安黎面色担忧:“姐姐,你在说什么?”
盈珠看清了她眸心深处的得意,轻声说:“我也不是一定要认回荣国公府。”
傅安黎愕然一瞬,就见面前的盈珠忽地扬起手来,重重地打了她一耳光。
她顺着惯性扑到地上,心中嘲笑着盈珠的愚蠢。
当着父亲母亲和两位兄长的面对她动手,这个贱人属实太好对付了一些。
但脸颊上撕裂的疼痛和周遭人的惊呼让她意识到了不对。
傅安黎回过头,就见盈珠笑容灿烂,她被鲜血染红的右手上,正躺着一枚瓷器碎片。
她用那东西划破了她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
“贱人!”
谢怀英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一个,他一脚踹翻盈珠,急吼吼地吩咐道:“快去请大夫!快啊!”
那一脚正中心口,盈珠后仰着摔出去,本就有伤的后脑勺撞上坚硬的椅子腿,疼得她眼前一黑,唇边溢出殷红血丝。
荣国公府的人全都围着傅安黎焦急不已。
“我的脸,我的脸,母亲——”
国公夫人将女儿搂在怀中,心疼得眼眶通红:“阿黎,别怕别怕,爹娘都在呢,大夫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啊?”
一面安抚惊慌哭闹的傅安黎,一面还不忘怒瞪盈珠。
“我真是错看你了,阿黎好心好意帮你,你怎能对她下此毒手?”
“果然是青楼出身的腌臢货,杀人又伤人,我们国公府容不下你!”
傅晏琅气性大,起身快步来到盈珠身前,抬脚就踹:“不识好歹的白眼狼!”
他恨极了,专往她肚子上踹:“阿黎好心帮你,你怎敢伤她?!”
盈珠避不开,生受了他这两脚,傅晏琅却还不解气,他左右环视,低头捡起地上那块被鲜血染红的笔洗碎片。
“你毁了阿黎的脸,那便用你的脸来还!”
盈珠瞅准时机,趁他还未直起身,抄起桌上的茶壶就往他脑袋上砸。
“砰!”
“琅儿!”
盈珠捏着手里拿半块茶壶碎片,朝着一旁的谢怀英扑去。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用碎片锋利的尖端朝着他两股之间的位置猛刺!
“啊!”
谢怀英疼得踹她,她不依不饶紧紧攀附在他身上,刺得越发用力!
盈珠发誓,这是她有记忆以来最大胆的一回。
可是,真畅快啊!
谢怀英不是害死了她那两个未出生的孩子,又害死了周氏和他那将将一岁的长子么?
那她就让他往后再也不能生育!
傅安黎不是自恃荣国公夫妇的宠爱,肆意戏耍她的人生么?
那她就毁了她的脸,叫她这辈子都被容貌所困!
盈珠被人从谢怀英身上撕扯下来时还在笑,她挥舞着手中染血的凶器,笑得肆意又欢畅。
“活该!活该!”
“这就是你们愚弄我人生的报应!”
她苍白消瘦的脸颊上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色,有一种诡异而惊悚的美丽。
荣国公面色沉沉,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荣国公夫人和傅晏铭瞳孔震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傅晏琅在一旁扶着流血的额头,面上仍旧愤恨难当,但也多了一抹忌惮。
盈珠看着缩在荣国公夫人怀中的傅安黎。
她终于不再是方才那一副深明大义温柔隐忍的模样,也不再是侯府里矜傲不屑从容淡定的样子。
她捂着半张流血不止的脸颊,死死地盯着她,像毒蛇终于露出了獠牙。
但盈珠不再害怕了。
她笑出声来:“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大小姐,也没有想过我这个被你玩弄于股掌间的小人物会予你一记重创吧?”
“还有世子爷。”
谢怀英捂着下体蜷缩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额头冷汗涔涔,脸色苍白没了血色,眼珠却被仇恨染得猩红。
盈珠放柔了声音:“世子爷,我为您怀了两个孩子,他们都被你这个亲生父亲弄死了,想来你是不喜欢孩子。”
“现在好了,你以后再也不用操心怎么打掉自己的孩子了,因为你不会有孩子了,哈哈哈!”
“疯了……”
荣国公夫人喃喃着:“你真是疯了。”
“是啊,我是疯了。”
盈珠收敛了笑意,赞同地点头,她冷冷地看着她血缘上的亲生母亲,忽然拔高声音。
“可我是被谁逼疯的?是你!是你们!”
“是你捧在心尖儿上宠爱的养女把我害到这种地步的!”
“如果不是你们当年没有好好照看我,我怎么会走丢,怎么会被拐卖到青楼?”
傅晏铭眸光闪烁,像是不忍地别过脸去。
“你们嫌弃我的出身,嫌弃我的品性,可我能怎么办?”
“难道是我想在青楼讨生活的吗?难道是我想与人为妾的吗?”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一滴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与血合在一处,又被盈珠随手抹去。
荣国公夫人心头发涩,难以抑制地慌乱起来。
她本该唾弃眼前这个低贱又卑劣的女子的,哪怕她是她亲生女儿。
不,她甚至不愿意承认她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不仅出身青楼,以色侍人,歹毒杀人,甚至还毁了她心爱养女的脸,砸伤了她小儿子的头。
她本该厌恶她憎恨她,让人赶紧将这个疯子拖下去处置了。
可看着那张与她年轻时候十分相似的脸,看清那女子眼中的凄苦、怨愤、不甘,她的心口还是发起疼来。
那是她的女儿。
那是她走丢了十多年的女儿啊。
荣国公夫人启唇,颤着声儿唤出那个深埋在心里的名字:“晏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