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疗养院的人打来电话，说顾母出事了。

　　从三楼一跃而下，顾从文赶到的时候她只剩最后半口气。

　　她在生死面前恢复了良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何素呢？”

　　对于这个从小对他严肃的母亲，顾从文又恨又无奈。

　　顾母叹了口气，“你一直怨我，觉得是我拆散了你和沈青青，可当年是她拿着举报信要去单位举报你爹是劳改犯，要毁了你！”

　　“我被迫答应她的交易，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给她，她却留下信指责我拆散你们，阿文，妈是真的冤啊！”

　　顾从文下意识想要反驳，但从前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细节却从脑子里钻了出来。

　　比如当年顾母带着他来到京海，他只和沈青青倾诉过父亲的事。

　　看着儿子无动于衷的表情，顾母心死，只是恳求道：

　　“你怨我可以，但何素是无辜的啊！其实当年是妈挟恩图报，逼她嫁给你的……”

　　顾母越说声音越小，可顾从文却脸色惨白，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原地。

　　当年沈青青与他分手南下，悲痛之下他一蹶不振，整日酗酒醉生梦死，觉得自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是何素来到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就算他冲她砸东西、破口大骂，她也不曾离开。

　　何琛替他揽下所有罪责入狱时，顾从文心里是感叹过的，原来何素这么爱他，爱到了让亲弟弟替他入狱。

　　那之后他也想过和她好好过日子，给她一个孩子。

　　可……可不久后沈青青就寄来了问候信，说想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再后来，沈青青病了，忘了所有人，只记得他。

　　他试探地说想把人接过来照顾，何素同意了。

　　他没想到她爱他爱到这个地步。

　　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是被逼的，她或许根本就不爱他！

　　“不、不可能！她怎么会是被逼的呢！”

　　巨大的悲痛让顾从文弯下腰，继而不受控制的白脸后退。

　　“阿文，如果你不爱她，那就放过她吧。毕竟她从前心里是有人的，都怪妈自私。”

　　顾母含糊其辞的想要将当年的事一笔带过，但顾从文却撕心裂肺的大叫了起来。

　　“闭嘴！别再说了！”

　　他往门外奔去，急得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那些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情感涌了出来。

　　他已经习惯了何素的陪伴，习惯了她做的红枣糕，习惯了永远热气腾腾的厨房和围着他打转的小人儿。

　　其实那天他根本没被安排加班，只是听到她说离婚，下意识地想逃避，中途回来也是为了看她离没离开。

　　甚至就连想要拿特效药，都是为了让沈青青能早点康复、离开。

　　但他总是心口不一，总是因为何素爱他，便伤害她一次又一次。

　　顾从文没回家，而是抱着几坛子酒来到了昌江河。

　　喝到微醺的时，他脱下鞋朝河流中心走了下去，离水越近，那股窒息感就像要把他吞噬。

　　他沉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才从水里抬起头。

　　原来何素死的时候，是这么难过吗？

　　“对不起……对不起阿素。”

　　可这句迟来的道歉注定到不了何素的身边，陪着他的，只有冰寒透骨的穿河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