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你的那十年之至死不瑜
来源:常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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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出体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贺知书飘在半空中,身体透明且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走。
他看到蒋文旭用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血染红了整条手臂,他自己却丝毫没有痛感一样,只是喃喃的叫着一个名字:“知书,知书,你回来吧……”
贺知书很想去阻止,可是他没有办法,眼看着自己的手穿过蒋文旭的肩膀,他就只能木木的收回,什么都做不了。
他没忘,他已经死了。
可贺知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他这样已经好几天了,跟着蒋文旭从小楼回来,旁观者一样的看着他,痛苦绝望。
看着他成夜成夜的睡不着,就算偶尔睡下也会在半夜惊醒,然后呆坐着就是一整夜。
看着他在混乱的酒吧里接过了不怀好意的人递给他的东西,一小包装着白色粉末的透明袋子。
也看到了蒋文旭却犹豫不决,最后也没有真的去碰那东西,贺知书浅浅的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至少还有理智。
蒋文旭越来越瘦,整个人更加颓废,坐在餐桌上面对着空荡荡的位置,整个人眼底全是落寞。
贺知书在旁边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一只鬼又能做什么。
只是看着蒋文旭这样,奇怪的是他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个曾经他抛弃自尊也要爱的人如此痛苦颓废,他却没有难过或是悲切的感觉。
就真的像一只鬼,情绪永远停留在了死前。
空空的,淡淡然的…..
贺知书不明白,他明明已经没有任何留念的,为什么灵魂还没有消散。
蒋文旭的后悔痛苦他全看在眼底,可是这有什么用?
他多想问蒋文旭,你在执着什么呢?
现在的一派情深和悔恨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爱吗?
还是因为那镌刻在心底无边的悔与恨?
为什么你会认为后悔有用呢?
他要怎么告诉蒋文旭,有些事情不是等你幡然醒悟后就可以弥补的,你没有办法磨灭这么多年来在我心头越来越深的刻痕和划下的鸿沟。
你可能不明白,杀死我的不是我做决定的那一刻和一身病痛,而是当我决定放弃你的时候,平静下来的无数个瞬间里,想起我们有过的那些美好曾经和你说过的山盟海誓,那些所有回忆我将它称为凌迟。
那颗当初抛弃一切也要和你在一起的决心,撞了南墙,让我生不如死,现在南墙我是撞了,丢了的东西我也不要了,包括你的爱。
贺知书波澜不惊的看着蒋文旭给他写的每一封信,只是单纯的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去体会一个人的思念,再多了,也就没有了。
张景文来得很勤,他是蒋文旭多年的好友。
贺知书看着他把蒋文旭一顿骂,贺知书忽然想,也许蒋文旭并没有错,喜新厌旧是人的常态,他只不过是遵从人类的本能天性罢了。
这一切的付出是他自己愿意的,谁都没有规定,蒋文旭一定要为他十四年的无怨无悔买单。
爱情是没有保障的,讽刺的是,能束缚一个人一心一意的却只有爱情。
等到时光将爱情消磨,最后剩下的只是相互怨怼的两个人吧。
他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推他下地狱的人也曾经带他上过天堂,那实在是太悲惨的事情。
但他不会再感觉到痛苦了,从此他为这一生只对这一人的无怨无悔画上一个句号。
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从前,五月的天,那时候,茉莉绽放在他的身后。
他看着蒋文旭抱着篮球,满身汗水,意气风发的朝他走来。
他们擦肩而过,没有任何交集,只是偶尔在听人提及蒋文旭的名字时,想起那是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他们在无数的时光里擦肩而过,却不曾驻足。
后来,他依稀听闻蒋文旭去了个很远的城市,而他则是留在了父母身边,去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学校
从此,连同蒋文旭的姓名都在他的生活里远去。
这一生不为重逢,只为别离。
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我们相互成全,下辈子的贺知书不要再遇到到蒋文旭了…..
所以蒋文旭,我不怪你了。
十五年,走到这里是结束。
贺知书终于重新笑了,那么万丈光芒。
在张景文和蒋文旭都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透明的影子慢慢消失。
张景文看着蒋文旭的样子,既心痛又觉得无奈,怒其不争:“你现在这样子做给谁看?人在的时候你不珍惜,人死了你再来后悔有什么用?”
蒋文旭刚把自己折腾的住院又出院,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听见好友这么说他没有波动的心脏跳动着疼,喃喃的说:“他到死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一开始他不相信贺知书就这么走了,他说过不会离开自己的。
所以这些人都是骗子,他要等,等知书来接他,可是他终于什么都等不到了,他好像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
艾子瑜说,贺知书死了都不想见他,他的心像被人拉走了一块。
他的贺知书死了。
张景文坐了下来,往他面前放了杯酒。
蒋文旭突然转头问他:“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一面?为什么?”
眼泪顺着眼眶掉落,现在的蒋文旭已经全然没有那副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样子了。
“贺知书不愿见你是对的,”张景文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做错的是你。”
“我知道…..是我错,可….”蒋文旭带着哭腔的控:“他就那么恨我吗?他那么狠,那么狠,最后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他甚至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
张景文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蒋文旭懂一个道理,是蒋文旭自己忘了从前的贺知书是个的多坚毅的人。
没有人会在一次次的伤害后还能装作无动于衷的玩大度,扪心自问,就算是他自己也做不到。
沉默了一会儿,张景文问他:“你爱他吗?”
“爱,我爱他!”
“不,”张景文仰头喝完杯子里的酒,喉咙里火烧一样,“你只是爱过他。”
蒋恩旭的眼泪顺着脸颊一直落,他颤抖着嘴唇,“我爱他,一直都爱他。”
“爱着贺知书的蒋文旭我见过,不是这样的,承认吧,你只是没从前那么爱他了。”
张景文语气轻缓,却字字诛心,“你只是不够爱了。”
“不,不!我爱他,我爱他啊!”
蒋文旭突然暴露,看上去更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的恼羞成怒。
乱七七八糟的砸了一堆。
张景文只是在一旁看着,并不劝阻,让一个人发泄出来总比憋着好。
他不为好友辩解,错了就是错了,他不能站在贺知书的立场去劝说蒋文旭,他不知道最后一刻贺知书有没有原谅蒋文旭了,没经历过他的痛苦,旁人没资格感同身受的替贺知书说原谅。
他只后悔一开始见到蒋文旭带着情人招摇过市的时候没有打醒他。
可是有很多事情不能用对错去概括一切。
因为这个对与错之间还夹杂了一个最复杂的东西….
爱。
张景文忽然想起,初见贺知书的时候,他已经和蒋文旭在一起有几年了。
那时他诧异过后,只当是个温柔内敛,笑起来带着酒窝,很好看的一个人,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配蒋文旭有点可惜了。
后来蒋文旭在酒桌上多喝了几瓶,带着炫耀的语气告诉他,贺知书为了他都放弃了些什么,张景文是惊讶的。
心底也暗自羡慕蒋文旭这家伙福气好,他见过贺知书在商场上惊讶众人的表现,也不乏人夸他年轻有为。
可后来却因为蒋文旭一句话,从此他没有再见过那个意气风发的贺经理。
起初,张景文不明白是为什么,可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渐渐尝到了爱情的甜蜜。
他忽然就明白了,是因为深爱。
如果贺知书不那么爱蒋文旭,或许他不会为蒋文旭放弃诸多,最后更不会自我放弃。
他和蒋文旭也许会耗尽对彼此最后的留恋,天涯海角的各自安好,等待着多年后偶然在异域他乡,转角遇到时回以一句疏远的“好久不见。”
因为太爱了,贺知书为蒋文旭放弃了所有,就连知道蒋文旭在外面养了情人,他也不知道该怎样离开这个他爱了半辈子的男人。
因为他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放在那里了。
贺知书大概是个深情专一的人,他这辈子只想做好一件事,就是好好的爱下文旭。
可贺知书也是曾经被父母宠着爱着的孩子,书香门第长大的,万丈光芒于一身。
他终究有他的一份傲骨,有自己最后的一点倔强。
他做不出来像个泼妇一样歇斯底里的去质问,去争吵,甚至最后都不肯开口跟蒋文旭说一句我病了。
深深爱过的人怎么可能忍受他的同情和怜悯?
爱是他最后唯一不肯妥协的东西,除了爱,他什么也不要。
他要的不是知道他生病了,蒋文旭的懊悔和幡然醒悟的一点补偿。
他要的是那种一眼见你,万物不及的爱情,是那种千万人里只能看到你的专注,是那种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笃定。
是同吃一碗带着眼泪的馄饨,说着这辈子永不负他的壮烈。
蒋文旭一句以后有我,就让他把满腹对父母的愧疚和自责压回心底,哪怕午夜梦回,夜夜噩梦后泪流满面,也不曾埋怨过半句什么。
生怕多一分不克制就会让蒋文旭心有所愧。
纵然无家可归,贺知书也没说过半个悔字。
可蒋文旭带着情人潇洒自在,把对他说过的甜言蜜语换个名字说给了其他人听。
十四年的深情久伴,他却抱着贺知书叫别人的名字。
或许那一刻,贺知书就已经死了。
蒋文旭呢?他爱贺知书吗?
爱的,这个毋庸置疑。
可是有多爱?如同贺知书般的深爱吗?
不是。
张景文见过很多种的爱,可大多深情厚重的爱都差不多,无非就那几种。
有的爱是相知相守刻骨铭心的陪伴,一辈子不离不弃的细水长流。
有的也会如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一般,近乎愚昧的痴情。
还有同贺知书一样,飞蛾扑火般的自我牺牲。
可是他却没有见过有一种爱是蒋文旭这样的,只之索取,以爱的名义伤着你。
他年少轻狂时,也同蒋文旭一样,玩的人鬼不分,总觉得是男人都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可是直到碰到现在的妻子,他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把全世界送到他面前才好。
只要她肯笑,要他的命都可以。
虽然他们不及蒋文旭和贺知书的十多年,但是心是不会骗人的。
别说找别人出轨,就是喝醉酒偶尔被人粘过来碰一下,他都觉得是对心爱的人的侮辱。
那时候,他才懂。
你爱着一个人的时候,理智如同虚设,怎么可能做让对方伤心的事情?
爱不是束缚和控制,是心疼,是保护。
是乍见之欢,久伴不厌。
张景文的妻子同贺知书见过几次,时常在他面前夸贺知书是她见过最温柔的人。
她同贺知书一样爱看书,只是他们能聚的时候不多,所以她买了很多本书,准备下次见面时送给贺知书的,谁知竟再也没有见到。
那时她已经“严刑逼供”了他很多关于贺知书和蒋文旭的过去,哭红着眼睛跟他说蒋文旭配不上贺知书的深情。
他那时想为好友解释几句,妻子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她说:“别跟我说蒋文旭爱贺知书,如果他深爱如贺知书,那么在那个贺知书最风华正茂的年纪,蒋文旭就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就拐了他失去一切,没有未来的跟着他。”
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他会去求,去争取。
他让贺知书对不起所有人,爱人每日活在自责里,他却视而不见。
他泯灭了他的光点,折了他的翅膀,只为了自己一己私欲,一句话就哄的人在家眼巴巴的等他回来,那是占有欲,不是爱。
贺知书从一开始就错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放弃的。
他以为这是为所爱付出,可他不知道起点不一样的付出是注定了不能被好好安放的。
说到最后,妻子擦掉眼泪:“我不心疼他,我只是同情他。”
当真的深爱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因为时光而厌倦对方,激情可能会褪去,但爱情不会。
张景文被妻子的话堵的哑口无言,那一刻他才有一点懂,感同身受的去体会贺知书的心情。
张景文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那个叫沈醉的男孩时,心底的诧异。
他忽然就明白了,原来他那时诧异的,是沈醉太像当年的贺知书了。
蒋文旭爱的不是为他放弃一切,陪伴他身边十多年,永远转身就触手可及,温暖了安静的贺知书。
他爱的是那个爱看简媜,身上带着茉莉花香,光芒万丈的少年。
那个时候的贺之书拥有无数个美好的可能性,可悲的是,让那个美好少年变成这样的就是蒋文旭自己。
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此来句读。
到现在,张景文不知道蒋文旭现在这样自欺欺人的感动自己有什么用。
他无奈的帮蒋文旭收拾了屋子,包扎了伤口,妻子几乎把蒋文旭列入仇人名单。
要是知道他来这儿了,估计他又要睡沙发了。
他叹了口气也只能劝一句,”以后想做傻事时之前多想想支知书,别别让他走了,都受你拖累,不安心。”
也许是这句话起到了作用,从那以后,蒋文旭没有再自残,一个人做着两个人的饭,带着画册一个人去旅行,脸上终于出现了平静的笑容。
仿佛找到了寄托,只是他再也没有在梦里见到过贺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