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来人是村里的顾大毛，是村里的大龄光棍，平日里最听顾卫国的话。他龇牙咧嘴的，捧着两个鸡蛋走过来，嘴里喊着顾鲤的名字，人却径直走向顾水丽。
“给……”
他把鸡蛋递过去。
顾水丽：“大毛叔这……”
“拿着，”顾大毛笑道，“这是你七奶奶煮给你的，听说你今天要去通城，她专门住给你路上拿着吃的。”
随后……
他扭头看向许明耀等人：“这丫头我看着长大的。”
顾水丽微松一口气。
“水丽。”
顾大毛看向顾鲤。
“水丽啊，”他苦口婆心道，“咱们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本分，没有的福气别硬抢，快过来，跟大毛叔回家去。”
顾鲤：“我是水丽？”
“不然呢？”
“你没说假话？”
“没有。”
“喔，行。”顾鲤点点头,“如果顾毛叔说的是假话，那他之后的几辈子，永远永远都娶不到媳妇、穿不上衣裳，住个新房随时坍塌……”
顾大毛：“……”
他咬牙切齿道：“你小小年纪嘴咋那么臭！”
顾鲤：“你气啥？”
顾大毛：“你管老子的！”
话落，气狠狠地回头瞪顾卫国两眼。
继顾大毛之后，又接着来了几个和顾卫国年纪相仿的人,纷纷给顾水丽送东西，之后还喊顾鲤跟他们回去。
“她是水丽。”
“水丽啊，跟我回去。”
……
……
王桂香心情舒畅。
“妹子，”她看向周妍纭,“这你也瞧见了，咱都是本分人，怎么可能骗你们呢，你们再不走就要耽误时间了。”
顾卫国冷哼。
在这个村里，就是他顾卫国说的算，豆大点的死丫头，想跟他斗还嫩着点。心里乐着,就在他以为这就要结束时，却又被许明耀接下来的话吓得脸色发白腿脚发软。
许明耀：“我自己去查。”
按理……
自家丫头的心思被戳破，家里先管的应该是自家丫头，恨铁不成钢，可他们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明显。
再者，接二连三的村民来得太巧，早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各个都是一样的话术。
推推阻阻，前一刻闹，后一刻笑。
实在奇怪。
王桂香：“……”
娘个铲铲。
顾卫国心死。
如果让他去查，那这件事必定得闹到镇上，他的手可伸不到镇上。事情传到镇上，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半晌后，他闭着眼把黑黢黢的烟斗揣起,甩甩手说：
“那边那个……”
“才是我家顾水丽。”
顾水丽抱着鸡蛋，像只老母鸡似的缩着。
许明耀：“去学校。”
不探个明白，他对不起老顾的恩德。
“许同志，”顾卫国拦住人，“你眼前这个确实就是顾鲤，家里孩子要死不活的闹，我这才出此下策。”
“卫国同志啊，”许明耀道，“你这思想不端正啊。”
顾卫国：“是、是……”
“小鲤……”
王桂香揪住顾鲤的衣袖：“你快说你就是顾鲤。”
“我倒是想说，”顾鲤叹道，“可闹这么一出，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顾鲤，我也得去找老师看看。”
王桂香眼泪鼻涕一脸：“我们可待你不薄啊。”
顾鲤：“啊？”
与其说原主是晕在路上，不如说是被他们用手捂住嘴，因手过大而把鼻子嘴巴全捂住,就这样活活捂走的。
先前，他们对原主确实是有几分良心，但是他们算计原主最后又要她的命，那点恩情根本抵不上。
不过这些事情，现在只有她自己知道。
“四婶四叔，”她体面道,“你们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但我现在没爹没娘，顾自己都困难，原是想着等长大后，有能力以后再来回报你们，可你们、可你们却欺负我没爹娘，算计我把我捆到磨石村，让建邦哥像拴狗一样拴着我，要是我没有顺利回来……”
她凄惨道：“婶儿，那几顿饭的恩情我已经还了。”
王桂香：“你……”
赵润娟问：“学校还去不去？”
许明耀：“去！”
顾鲤：“去！”
俩人异口同声，许明耀低头朝顾鲤笑了笑。
顾卫国想一头撞死。
眼见着顾鲤铁了心要把他们家祸害没，说不通，王桂香转头看向许明耀。
“兄弟，”她急声道，“为人爹娘就是为孩子操劳，这孩子以死相逼，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啊。”
赵润娟：“两个大人还拧不过那么大点的孩子？”
“我不管！”
“你们要是敢去、去……”
王桂香瞪着眼睛，口不择言地往后退到地埂边，指着下面看着赵润娟等人：
“我就跳下去！”
几人：“……”
“顾卫国同志。”杨树中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严重性？”
顾卫国：“知道。”
他看向顾水丽：“还不赶快将你妈拉回家去。”
顾水丽颤抖着上前，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说别的，她以后绝对上不了学，兴许被捶得半死之余还得饿肚子，活得还不如前世。
“妈，咱们回去。”
她伸手拉住王桂香的手。
刷——
嘭！
顾水丽被甩下地梗。
“你跳！”
周妍纭冷声道。
“赶紧跳！”她激昂道，“原本念着你们顾着小顾鲤，我们打算睁只眼闭只眼，既然你们要这样闹，那我们就只能将事情如实上报给上级。”
王桂香：“……”
顾卫国咬着牙：“回去！”
王桂香：“是、是……”
周妍纭：“去学校！”
几人下地将顾水丽拉上来,给她拍拍衣裳。同时，她怀里抱着的两个鸡蛋早在下地时便被甩砸在路上，稀巴烂，那蛋清是蛋清，蛋黄也还是刚从窝里捡出来那样。
几人：“……”
杨树中讽笑道：“咋？做戏也不做全套？”
顾卫国埋着头。
……
路安小学。
因为要办转学证明，顾卫国早在前几天就给学校的老师打过招呼，来的是方老师，她是李校长的妻子。
“顾鲤……”
方老师拍拍顾鲤的脑袋。
“同志，”周妍纭试问，“这孩子平时在学校还听话吧?她成绩咋样？”
“好着呢。”
知道顾鲤父亲的事迹，方老师平时对顾鲤关照有加，外加她成绩也好，以前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名。虽然这次是顾水丽考第一，但方老师还是奖励了她一件棉袄。
只是那棉袄……
她瞧着像是顾水丽穿着那件。
这咋……
她似笑非笑道：“水丽这件棉袄做得真好看。”
顾水丽脸色讪讪。
许明耀：“她叫水丽？”
“是叫水丽。”
“没有瞧错？”
“咋能瞧错呢？”方老师道，“她是我班里的学生，从一年级教到四年级，期末考试还考我们班上的第一名，这第一名我咋能认错？”
许明耀：“谢谢同志。”
“不麻烦。”
事情结果已出，许明耀等人脸色阴沉沉地看着顾卫国，要不是顾鲤跑回来，那他们险些就对不住那地底下的老顾了。
许明耀冷声道：“卫国同志确实需要思想改造。”
“白许同、长官……”
顾卫国苦涩道。
耽搁了些许时间，已经赶不上回通城的唯一一趟火车，只能另想办法。临行前，许明耀还在桌前写下报告信。顾卫国双腿发软，两眼一翻险些就晕倒在门口。
几人纷纷离开。
啪——
顾卫国反手甩出去。
裹着茧的手猛地砸在头上,此番重击将茫然的顾水丽直接劈倒在地上，泪湿眼眶，怨毒地看着顾卫国。
“哼……”
顾卫国踹她一脚。
“你看看！”他压着声吼道，“好好瞧瞧这个下场。”
“还不是怪你，”顾水丽说，“我问你有没有交代好姥姥，你叫我放心，我倒是放宽心了，你却把事情给我办成这样！只知道吃的孬货！”
顾卫国：“……”
孬货……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人，如果不是皮囊还在，他都不敢相信眼前这嘴巴狠毒的丫头是他养大的闺女。
“你、你……”
啪啪啪啪——
顾卫国还没上手，顾水丽却先拽开帽子狠扇起来。
顾卫国：“……”
噼噼啪啪——
几个来回，整张小脸迅速涨红的同时还开始肿胀起来。紧接着她又撸起袖子，提起长棍就开始捶打小臂，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红痕。
顾卫国：“……”
在这时……
他瞧见她的嘴皮开始冒血。
她咬的。
顾卫国：“……”
疯了！
简直是疯了！
顾水丽不管顾卫国如何，睡在地上搓两下，沾着一身泥巴朝路上跑。顾卫国惊恐不已,迅速按着追出去，一把拽着她的棉袄。
“放开！”
顾水丽吼道。
“死丫头，你这是要干啥？”
“不用你管。”
此时此刻，顾卫国忽然反应过来——她还是想跟着走，气得顾卫国当场捏紧拳头，迎着她的脊背就是几锤。
嘭啪——
啪——
“死妮子……”
“咋嘛？”
“盼着你爹死？”他怒道,“还是说嫌老子这旮旯穷酸，咦，白白养这么大。”
顾水丽挨了三捶，她含着泪甩开顾卫国，朝着顾鲤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她发誓，她这辈子坚决不回去种地，也不想再嫁给隔壁那丑汉。
“救命啊！”
“叔叔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