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嫂子放心，”周妍纭说,“老顾在部队时对我们夫妻有恩，他闺女就是我家闺女。我啊，肯定会好好待她，保准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放着呢。”
王桂香笑道。
说着，她的视线瞥向一旁笑眯眯的顾水丽，心头发酸，到底是怀胎十月生下来又将她养这么大的，可她、可她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这娃娃……
可能是没心。
乐得在旁边晃悠的顾水丽忽然对上她妈的视线，心头当即咯噔一声，她张了张嘴，随后直接扑进王桂香怀里，眼里倒有些泪。
“婶婶，我会想你的。”
婶婶……
妈都不能叫了。
王桂香苦涩道：“我也会想你的，以后记得回来看看。”
“知道。”
点点头后，她立起脚尖凑到王桂香耳朵边。
“妈……”她悄声道，“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发达以后，我肯定会回来的，到时候给咱们家建座漂亮的宅楼，给你们数不完花不完的钱。”
“欸，好……”
王桂香抹泪。
和许明耀站在边上说说笑笑的顾卫国瞥了眼远处，发现路前方站着个娃娃，和水丽差不多高、差不多胖瘦。
他收回视线。
随即，他又猛地瞥过去。
咋咋……
咋回来了！
不得了了！！！
顾鲤提着根长棍，不紧不慢地从雾中走出来。
瞧着是个极其普通的画面,可落在顾卫国眼里，那就是阎王老子来找他取命来了，被吓得连烟斗都没拿稳。
啪嗒——
烟斗砸落在地上。
顾卫国心头猛跳，他不顾许明耀和杨树中不解的眼神，快步走到顾鲤身旁，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丫头……”
“你回去，”他温声哄道,“晚上四叔给你杀鸡吃，赶明儿你四婶领你去买糖，顺便去裁块布给你缝新衣服，咋样？只要你乖乖听四叔的话，四叔以后啥事都依你。”
顾鲤讽笑：“顾大队长……”
顾卫国眼皮一跳。
与此同时……
所有人看向这边，包括王桂香和顾水丽。
顾水丽心慌不已。
“婶儿……”
王桂香：“啊、啊？”
瞧他们脸色不对，周妍纭和赵润娟互相对视一眼，俩人皱着眉站在边上，倒是啥话都没有问。
王桂香叫道：“咋跑回来了？”
赵润娟：“这是？”
“我家丫头，”王桂香说,“前天跟着她哥去她姥姥家，说要在那边待上几天，冷得要死，不好好待着跑回来作甚，咋那么难伺候！”
说着……
她抬脚小跑过去。
顾鲤往前继续走，顾卫国从后面揪住她的棉袄，猛地往后拽回来，并给王桂香打眼色让她赶快来抱回去。
顾鲤往后扫棍。
“啊！！”
拇指粗细的棍狠狠砸在顾卫国的大腿根上，死疼，疼得他觉得半条腿险些就要断掉，他捂着腿揉搓着。
顾卫国：“老子、老子……”
疼死老子了。
嗡嗡嗡——
顾鲤甩着棍挡住王桂香。
王桂香抬手道：“小鲤，跟婶婶回去。”
“快回去，”顾卫国劝道,“这在外面哪有在家舒服？在家有我和你四婶顾着你，你跟着去到外面，在人家眼皮下，吃饭穿衣都不舒服。”
顾鲤：“舒服？你们怕不是想将我卖了。”
“咋会？”王桂香说，“那些人瞧着恶狠狠的，不是好人，你跟着回去，不是去享福，反而是遭罪。”
“乖……”
她轻声哄着。
“跟婶……啊！”尖叫声起，“你这死丫头！”
棍子狠狠敲在腿上，疼得王桂香两眼一翻，连连跳脚，像只山里的猴子，嗷嗷叫着，不停地揉搓着大腿
……
瞧着顾鲤来势凶猛，顾水丽紧紧攥着拳头，又气又恨，那句都是命又飘进她脑海里，让她当场想捏死顾鲤。
顾鲤……
顾鲤咋不去死！
狗屁的命！
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胸腔里的心扑通扑通地几乎要蹦到嗓子眼，顾水丽整个人慌乱到大脑一片空白，她死死揪住大腿，疼痛感让她有一丝的清醒。
“婶婶……”
几人看向她。
“咱们要走了吗？”她问,“会不会耽误时间？”
赵润娟笑道：“不会。”
“走吧，”她压着紧张道,“水丽姐跟我一起长大，她知道我要走后肯定会哭闹，到时候咱们都走不掉。”
周妍纭皱眉。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怕不怕，”许明耀说,“你们俩以后难得见面，既然是一同长大的姐妹，你理应上前去跟她说说，好好道个别，我们陪着你过去。”
顾水丽：“……”
这人咋那么难应付？
要死啊……
她吞咽两下，牵强地笑道:“我自己过去就成。”
……
“老许……”
周妍纭揪揪许明耀的衣袖。
许明耀问：“啥事？”
“我觉得怪怪的，”她道,“哪有自家娃娃这么敲打爹娘的，更何况就是个娃娃而已，待不住跑回来就回来了，领着过来喊声叔婶就成，何必……”
防贼似的。
赵润娟皱眉道：“万一是……”
有点问题。
怕放上前来打人。
许明耀：“上去劝劝。”
他们跟着上来，顾水丽急得快步跑起来。
被敲两棍总比丢帽子的好,顾卫国不顾甩来的棍，硬着头皮上前。顾鲤不给他机会，几棍将人敲砸到腿后。王桂香倏地从后方抱住她，顾鲤一个过肩摔将她甩在地上。
“唉哟……”
“你这小王八犊子。”
顾水丽：“……”
许明耀等人：“……”
顾鲤往前跑去，顾水丽往两边格挡住，最后又被顾鲤一棍甩得跳脚。人没拦住，三人弄得到处是伤。
顾卫国还想上前抱人。
许明耀抬手挡住：“欸，听听她想说啥。”
“啊呀，”顾卫国拍腿，“她出生的日子早，不足十月,脑子有点问题，难管，还总是在别人面前胡乱瞎扯。”
顾鲤拽掉帽子，
露出脸。
两股麻花辫倒还顺，但头顶遭乱得像鸡窝，额头有汗，脸蛋被冻得通红，中间皲裂，嘴巴绯红但干裂起皮，翘卷带着水珠的长睫下挂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人时炯炯有神。
某一瞬间……
许明耀感觉瞧见了战友。
“叔叔婶婶好，”她昂声道，“我叫顾鲤，鲤鱼的鲤，我爸叫顾诚兵，我妈叫刘慧英,我才是正儿八经的顾鲤。前天,顾四叔联合顾四婶连夜用麻绳将我捆去磨石村，以其女顾水丽的名头让我……”
棉袄被揪住。
顾卫国：“瞎说啥！”
“就是，”王桂香咒骂道,“没眼力见的死丫头，那顾鲤以后的好日子都是你诚兵叔用命换来的，你想过好日子想疯了，瞎跟着掺和啥？你再敢瞎说，看我不打死你！”
周妍纭忙把人拉回来：“瞧嫂子说的，啥好日子，咱们过的都是一样的日子。”
王桂香快要哭了。
“这个……”
顾鲤露出手腕。
腕上还有麻绳缠过的红痕。
许明耀盯着红痕，皱着眉头和杨树中对视两眼。从这孩子的言行举止来看，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足十月脑子有问题的,反而是顾卫国和王桂香夫妻俩遮遮掩掩的。
“顾卫国同志……”
“欸……”
顾卫国的声音在发颤。
“这是咋回事？”许明耀问，“这要是不解释清楚，那我可要向上级报告，让他们好好调查调查你这个大队长了。”
“呼、呼……”
顾水丽怕到了极点。
她那颗蹦到嗓子眼里的心一寸接着一寸地掉回去，又是一寸接着一寸地往下沉，沉到她呼吸困难。
“顾卫国同志！”
“是、是……”
顾卫国脑子飞转，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这大队长的名头,也绝对不能将事情闹大，甚至是闹到上级面前去。
犹豫半晌……
“她就是我家水丽，”他道，“她听说顾鲤丫头要被接走，以后要到通城去上学，便闹着要跟着顾鲤去，我们没办法，只能将她捆去她姥姥家。”
王桂香叹气：“就是，她要死不活地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