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症监护室里，沈无漾腿脚发软地走了进去。
抢救室的床上，瑶瑶凝着爸爸发红的眸，艰涩一笑。
她似乎想要跟沈无漾说什么，可是带着呼吸器的她只能费力动着嘴唇。
沈无漾使劲去辨别，才能看清她说的是——爸爸，不哭。
这一刻，沈无漾的心脏几乎快要被撕裂，喉咙更是涌上了铁锈味。
他的手打着颤，从包里拿出白天的那个信封拆开：“瑶瑶你看，这是我们的新身份，明天我就带你离开开始新生活好不好。”
“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求你不要抛下爸爸……”
泪眼婆娑里，沈无漾看见瑶瑶艰难地朝她伸出手，又重重落下——
冰冷的仪器发出滴滴的警报声，心电图最终归于一条线。
尽管沈无漾早就知道孩子会离自己而去，但他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方式。
这一刻，他的世界还是骤然崩塌。
沈无漾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死死地抱着瑶瑶不愿松手。
哪怕医生和护士进来想将他拉离，他和孩子都没有丝毫分离。
沈无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瑶瑶需要爸爸，他的瑶瑶，最害怕孤独了……
最终还是瑶瑶的主治医生于心不忍，特批了他能自己处理孩子的尸体。
沈无漾抱着孩子坐在在走廊里，轻轻给她哼着她最喜欢的儿歌。
直到她小小的身体在自己怀里逐渐失温，沈无漾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麻木的拿起，是周若雪的电话。
一接通，她的声音传来：“云澈孩子入户口的事完成了。”
沈无漾没有回答，继续听着她说：“而且还好人没事，不然瑶瑶罪责就大了？”
沈无漾看了眼怀里的瑶瑶，她眼眸安静闭着，睫毛长长，好像一个睡着的小公主。
他将电话拿远了些，这聒噪声音可别吵到他的瑶瑶。
可周若雪的话还是清晰无比传出：“你现在就带着瑶瑶来医院给云澈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了，道完歉差不多十二点，我们还能一起去看送给你和女儿的生日礼物……”
沈无漾没再听下去，直接将电话挂断。
他现在只想安静的陪女儿走完最后一程，谁也不能打扰，包括她这个所谓的母亲。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有沉闷声响炸开。
他抬头看去，下一瞬，天空绽放出璀璨无比的烟花，照亮整个天际。
同一时刻，手机再次响起，又是周若雪的电话。
“老公，怎么还没来？是在路上吗？有没有看见我给你和瑶瑶的烟花？”
“你告诉瑶瑶，以后她有弟弟了，以后他们姐弟就能一起过生日了，真是一种缘分。”
沈无漾看着那盛放的烟花，只觉得心脏和浑身血肉似乎也一起炸成粉末。
这是送瑶瑶的礼物吗？还是送许云澈和他儿子的？
周若雪知不知道，她的女儿，死在了六岁生日。
而她却在为初恋孩子的出生，燃放满城烟花庆祝。
沈无漾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哭了，可是眼角的泪，怎么就止不住的流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冲到产科，拉着周若雪和许云澈一起同归于尽。
可看了眼女儿，沈无漾又压下这念头。
他的瑶瑶最爱干净了，他不能脏了她的轮回路。
天快亮时，沈无漾来到火葬场亲手将瑶瑶推进了火化炉。
随他一起放进去的，还有她的新身份证。
沈无漾的泪水早已流干，眼睛干涩得可怕。
心脏也似乎不在跳动，只余一片死寂。
直到工作人员将那个小小的骨灰盒放到沈无漾手里，他颤抖着接过紧紧将脸贴过去。
终于嘶哑着嗓子说出第一句话：“要是有下辈子，你还当爸爸的小孩好不好？只当爸爸一个人的小孩。”
……
有人说，西藏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沈无漾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他愿意相信。
这样，瑶瑶在天上就能看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沈无漾抱着骨灰盒回到了曾经的家，将所有跟自己和瑶瑶有关的东西全部都搜出来堆到了院子里。
他们的衣服，一家三口的照片，瑶瑶的玩具，还有周若雪送的礼物……
瑶瑶去到陌生的地方一定会怕，就让这熟悉的一切去陪她吧！
看着那堆成一座小山的东西，沈无漾点燃手中的打火机毫不犹豫扔了上去。
火焰一点点跳跃攀爬，随风蔓延而上，热浪扑腾。
沈无漾的心也随之燃成灰烬。
手机还在不停发出震动，一条又一条信息跳出。
是周若雪。
沈无漾点开，静静看着。
“无漾，你还在生气吗？怎么不回信息。”
“你平时再怎么宠瑶瑶都行，但这次的事太过了。”
“昨晚上的话是我说得也有点过，但教育女儿是我们共同的责任，我以后一定好好陪你们。”
这时，周若雪的电话打了过来。
“沈无漾，瑶瑶要是学不会道歉……”
沈无漾直接打断：“我和女儿在家里等你们，你把许云澈带过来吧。”
他看着眼前正在燃烧的烈火，一字一句。
“我们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道歉，保证你们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周若雪没有听出沈无漾语气中的死寂，反而长长舒了口气。
“无漾，你终于懂事了。”
沈无漾没回应，挂断了电话。
因为房子里，有他给周若雪留下的惊喜——
那是瑶瑶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还有他和周若雪都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这时，别墅区门口，一辆专车慢慢停靠了在路边。
沈无漾手机也响起了提示。
“沈先生，您定的前往海城机场的专车已经到达目的地，请您立即前往乘坐。”
他看完后，直接抽出手机卡，扔进了面前的火里。
然后就抱着瑶瑶的骨灰盒，干干净净走出了别墅。
走出这里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了沈无漾这个人。
自此以后，无论天堂地狱，他和周若雪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