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瞬间,冬日的冷风吹红了凌霄的双眼。
凌霄指关节泛白,一封封往下翻。
无数回忆像是海啸般涌来。
凌霄响应号召下乡,楼云香不顾路程遥远去找他,说想他了。
可那却是楼元卫慰问演出到乡下,她才跟着过来。
他第一次拿到工资,去供销社买了件外套送给她,楼云香却穿了一次,便染上了血迹。
事后她解释是因为队里训练,他还心疼了好久。
可那却是因为和楼元卫颠鸾倒凤,将血迹弄到了外套上。
凌霄再也忍不住,死死攥着信封,跪在客厅里失声痛哭。
门外的陈姐被吓了一跳,赶来安慰道:“凌老师,怎么了?”
陈姐不认字,看不出信纸上写的什么,看到医院的单子和药,连猜带蒙:
“什么病都会好的,只要楼营长在一起,没什么过不去的困难。”
鹅毛大雪下,凌霄泪水和冷汗浸满全身。
他一字一句,字字泣血:“不,不会再好了。”
梦幻泡影,一旦被戳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次日清晨,楼云香才回军属大院。
她举手投足间透着冷淡,晚上回父母家照顾楼元卫,从不在大院里过夜。
身旁没了凌霄,楼云香心中莫名烦闷。
以往他总是先低头的那一个,可现在,两人僵持了好几天,他也不过问。
直到楼云香说队里发年货,要家属去领,凌霄这才和她过去。
楼云香破天荒先软下态度:“凌霄,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凌霄沉默着看着她。
楼云香见状,掏出一条领带,亲手取出来帮凌霄戴上。
“看看,喜欢吗?”
他们失去的孩子,只值一条领带吗?
只怕这条领带,还抵不上楼元卫一个月的要吃的糖。
凌霄深吸一口气,稳着情绪道:“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就在书房的盒子里,过完年才能打开。”
楼云香不自觉舒了口气:“里面是什么?”
说话间,不远处跑来一个队员:“营长,文工团的楼元卫同志找您。”
楼云香立马转身:“我这就去。”
“元卫,外面风雪大,你去宿舍等我吧。”
说完,匆匆离去。
凌霄的回答被哽在喉咙,心刺痛一瞬。
就像凌霄本人一样,在楼云香心中从来不重要。
营队里人群喜气洋洋,成双成对领着年货,唯有凌霄孤身一人,逆着人群去了宿舍。
宿舍干干净净,透着一股冷冽之气,书桌上还残留着没写完的信。
凌霄下意识过去,想帮她收拾好,看到信纸上字句的瞬间,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营队的战士保家卫国,生死难料,所有人都要事先写遗书,交代后事。
而楼云香还没写完的遗书里,字字句句都是楼元卫。
没有一句留给他的话。
他赤红着眼,自虐般看了一遍又一遍,信中每个“卿卿元卫”的称呼,都像是尖刀,狠狠剜在眼上。
上一世守寡的60年,就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打在凌霄脸上。
“凌霄,我回来了。”
楼云香的声音将凌霄从情绪中拉回。
见他凝在书桌旁,楼云香眸色一怔,下意识看向凌霄,等着他问。
可凌霄只是重新将钢笔盖好,再开口,已经整理好情绪。
“长时间不写字最好盖盖子,会断墨。”
有什么好问的呢?
反正他只会在京市停留一天,一天之后,便要永远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