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
其实,我占卜的本事,是我娘教的。
娘并不是我的亲娘。
我幼时是街头的小乞儿,脸上被人划了道刀疤,从额角斜到下巴,疤痕狰狞得吓人。他们说,越丑越可怜,讨钱讨得多。
那段日子,我活得像条狗。饿了就咬啃过的骨头,见了打骂就跑,谁都能踩我一脚。
后来,我遇见了她。
她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眼神冷得像刀。她看着那些逼我讨钱的人,轻飘飘地说了句:“因果循环,你们这是在造孽。”
那些人嗤笑:“造什么孽?小野种命贱,不讨钱能活几天?”
她没跟他们争,只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那是她最后的值钱物件。
她丢过去,说:“这孩子,我赎走了。”
自那天起,我跟着她回了家。
她是朝廷的国师,人人敬仰,可她家徒四壁,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一有点钱,就买米买衣,救济那些被丢弃的孩子。
我成了她收养的第四十八个孩子。
她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
给我们衣穿饭吃,找先生教我们读书写字。
我从那个缩着肩膀、只会讨饶的乞儿,成了能挺直脊梁写下“因果”二字的人。
她说,命运不该是别人摆布的局,自己也要懂得起卦落子。
那时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如今才知道,她不仅在教我读书,也在教我如何为她走完这盘局。
那一天,天还没亮,她把我们全叫醒。
她的脸冷得像冬霜,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这里。”
我们愣住了,动也不动。她看着我们,目光深沉又无奈:“我的寿数到了,十日后必死无疑。”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脱口而出:“娘,您明明好好的,怎么会死?”
她没解释,只是摇头:“十日后,我会被召进宫,一旦进了宫,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们慌了,哀求着问她有没有办法避开这场劫难。她却平静得仿佛早已认命:“我若擅自离职,摄政王必会追查,可如果你们现在就走,十日之内,足够逃到天高地远,他不会为难你们。”
我张了张嘴,心头发紧,眼眶发热:“娘,您一个人怎么行?我们留下陪您,护着您……”
娘冷下脸,声音一沉:“护?你们拿什么护我?”
她的眼里是压不住的愤怒和悲凉,最后只剩下疲惫。她叹了口气,摸着我们的头,语气柔了一些:“听话,走得远些,别回头。”
她不容分说,把我们赶出了门。
那天风特别冷。我站在巷子口,看着她转身进屋的背影。她没有再看我们,关门的动作毫不留情。
从那一刻起,我又成了个乞儿,流浪在街头巷尾,吃百家饭,穿百家衣。
可我忘不了她最后的眼神。
那是一双看透生死的眼睛,冷静得叫人绝望,却在最后,藏了一丝不舍。
十日后,城里热闹得不行。
官兵一路鸣锣开道,百姓蜂拥而至,脚步声如浪涌。有人说,今天要当众杀人,砍的是宫里的国师。
我混在乞丐堆里,蜷着身子,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有人说国师犯了大罪,有人说她触怒了摄政王。没人提她的名字,只有“国师”两个字像刀子似的扎在我心头。
我透过人缝往前看,看到摄政王站在城楼上。他穿着一身玄色蟒袍,居高临下,目光淡漠,像是在看一场无聊的戏。
娘被五花大绑地押上刑台,她的脸色苍白,却没有丝毫惧色。那是我熟悉的眼神,冷静、决绝,甚至带着点讽刺的轻蔑。
摄政王抬了抬手,行刑官立刻抽出长剑。
剑光一闪,我只听见一声闷响。
娘的头掉了下来,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青石板。周围的人哄然叫好,仿佛看了一场大快人心的戏。
有人拿出白馒头,蘸着地上的血,一边念念有词:“国师的血,吃了避邪!”
我死死咬住嘴唇,咽下哽咽,手指掐进掌心,掐出了血。
摄政王仰头大笑,声音冷得像刀:“国师又如何?本王的命,谁敢妄断!”
笑声未落,他一挥手,娘的头被高高挂上了城墙。风吹过,血顺着墙面蜿蜒而下,像一条蜿蜒的红河。
我看着那颗熟悉的头颅,胸腔像是被刀搅了一圈,疼得撕心裂肺。
我娘死了,死在了摄政王手里。
拳头攥紧,指甲嵌进肉里,我一点一点,把这一切刻进骨子里。
心里有个声音在冷冷念着:摄政王,你欠我一条命,我迟早要你还。
我不仅要你死。
我要你孤立无援,名声尽毁,在史书上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