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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汹涌的情潮彻底将我们吞噬。
他终于如愿。
我感到脑海中炸起阵阵白光。
我在那一刻终于不由自主地喊出了他期待已久的、沙哑的“三哥”。
我们紧紧相拥,胡闹整夜。
这场激烈的情事将我这些年深埋在心底的故事全都掀了起来。
我一贯是不敢仔细去想那些往事的。
因我害怕沉迷于那些阳光灿烂、温柔相伴的日子后,我便再也无法忍受黑暗和孤独。
我怕我撑不到他来娶我的那一日。
可今夜,我便由着这股子劲儿任性地、迷迷糊糊地在梦中将这些或艰难的、或温热的往事历了个遍。
我出生前夕,太子病重,帝后遍寻名医替太子诊治,名医和宫廷御医都束手无策,唯有寻一与太子殿下同血之人,以血换之,方有一线生机,而后我出生了,据说我是全笙国唯一一个与太子殿下同血之人,所以我尚在襁褓之中时,他们就抽了我的血,拿去救治太子殿下。
太子转危为安,举国同庆,当年寒门出生的、还不是丞相的我的生父娄义天因此救命之恩连连擢升,位极人臣,及至相位。而对外,这险些要了我小命的血,是娄关雎的血;这我以命换命救了太子的恩,是娄关雎的恩。对外,的确是娄家小姐有恩皇室,只是这娄家小姐由来都只是娄大小姐娄关雎罢了。
那时上门来求见的大臣、幕僚都快踏破了娄府门槛,我阿娘,娄家人口中卑微的、下贱的洗脚婢日日夜夜守在我的身旁,无论鞭笞、针刺,都不肯离开我半步。那个低眉顺目半生的女人,为母则刚,她说现下正是娄家的好时节,若我能平安活下去,她便将这秘密带进棺材,若我活不下去,她已将真相藏在只有她和她所信赖之人知道的地方,一旦我们母女出事,那人便会拿着证据,让世人知晓娄家嘴脸。
我觉得娄府的人,有时精明,有时却愚蠢,换做是我,我定是不会信我阿娘这番话。阿娘只是被逼到了绝境,赌的就是娄家人贪名贪利、不肯冒一丝一毫风险的心态。诚然,阿娘赌赢了。我居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几番病危,央央好几次都以为我要丧命了,可阿娘却用她藏了半生的医术将我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我活下来了,阿娘却被带到了别苑。娄家人觉得我和阿娘不能待在一处,分别关着,才能任他们拿捏。可我知道,我能继续活着,不过是因为太子殿下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时不时都需要我的血救救急。我仿佛是仰仗着太子殿下才能活到现在。
一碗碗我的血,还冒着热气,偷偷地从我破落的小院端进娄关雎的闺房,再从娄关雎的闺房送入宫中时,那血便是娄关雎的血了。萧成玉那时顶着厚重的金钗发饰,穿着价值不菲的织云锦,披着狐裘,对着蜷缩在角落里冷得瑟瑟发抖、唇瓣发白、干得都起了皮的我嘲讽着“娄叶染,你也别太计较了,你们本是亲姐妹,血脉相连,你的血就是她的血,也不算欺瞒。看在你这些年乖乖听话的份上,你可以当个透明的娄家二小姐,只要你一直这么乖,就能一直活下去”。
萧成玉大概以为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些话听过了可能就忘了,但她不知道,我的记性有多好,好到我连她说话时的神情、小动作,以及她当日穿戴的衣服、首饰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这人就是这样,嫉恶如仇,锱铢必较。我若仁慈,那为我受苦受累的阿娘算什么!?忠心耿耿,伴我多年的的央央算什么!?我委屈自己、苟活人世所受的苦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