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婉兮眼眶里的泪水落了下来，砸在屏幕上，点开了那段视频。
黑暗的背景下，林父的脸被拍的格外清晰，高清镜头对准那张被皱纹侵蚀的脸，林父的手臂被人死死拽着。
林婉兮死死捂着嘴，身体蜷缩成一团，嘴里小声无意识呢喃：“不要，不要，不要！”
几乎是眨眼间手臂被砍了下来，鲜血溅在了镜头上，屏幕立刻变成一片红色，林婉兮关着声音，但她似乎透过手机屏幕听见了那旁父亲的惨叫。
她还没赚够钱，还没有帮父亲做手术。
就是因为去送了个蛋糕，父亲就失去了一条手臂，顾瑾轩答应了。
他答应了，因为他和柳诗涵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
顾瑾轩明明知道那是柳诗涵毁掉了她的耳朵，是她噩梦的根源，可他还是无法自拔爱上了她的仇人，现在甚至还来伤害自己的父亲。
林婉兮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怪不得回来路上，在车上的时候她就察觉身边的人情绪不对。
他当时想立马飞奔去医院吧？！
浴室的门被推开，顾瑾轩顶着白色毛巾出来，额前的碎发被他撩到后面，露出那张精致的五官。
林婉兮偏头眼泪掉了下来，朦胧的目光中，她忽然觉得面前的男人陌生至极。
“为什么？”林婉兮皱着眉，眼泪砸在床上，她艰难颤声道，“顾瑾轩，为什么？”
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仰头大哭起来，湿咸的眼泪流过被晒伤的皮肤，阵阵痛意都比不上心里的痛。
她只感觉有人把她的心分成了两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针孔，痛的她整个人呼吸不上来。
顾瑾轩看见人哭后，立马扔掉手上的毛巾，刚伸手就被林婉兮用力甩了一巴掌。
他偏过头，目光不可置信盯着地上。
“你为什么要砍掉我爸爸的手臂！为什么！”
顾瑾轩闻言，慢慢转过头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林婉兮。
眼神略显烦躁：“兮兮，他先打人，我给他个教训不可以吗？”
“你知道他为什么打柳诗涵吗？！”林婉兮撕心裂肺仰头质问。
“兮兮！你冷静点，你身上的坏习惯就是跟他学的，先是打人再是借高利贷，他根本不配作为一个父亲！你到底心疼他什么？”
林婉兮感觉自己肺里的氧气被消耗完，她像只死鱼一样大喘着气。
“顾瑾轩我爸爸是因为柳诗涵把开水灌我耳朵里，才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可她呢，让人把我爸摁在地上，高跟鞋踩碎了我爸的十根手指！”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帮着柳诗涵！为什么？”
林婉兮以为只要把真相告诉顾瑾轩，他就会和以前一样站在自己身边。
所以她毫无犹豫揭开了当年血淋淋对于林婉兮来说痛苦的一段回忆。
令她失望的是，顾瑾轩脸上仍然面无表情，甚至嘴角还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嘲讽。
“婉兮，不要为你爸爸遮掩了！”
“断了这条手臂他以后会老实点，你该谢谢我才对！”
林婉兮偏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股脑掉在地上。
她从床上跌跌撞撞起身，膝盖上的伤口被牵扯，她腿一软从床上掉了下来。
膝盖上的伤口再次被重重磕在地上，血雾浸透层层纱布，白色的纱布上里面浮现出一抹红，刺红了顾瑾轩的眼睛。
手机在林婉兮手上又震动了下，上面是柳诗涵发来的消息。
——你爸的手臂喂野狗了，小残疾你找不到了（笑）。
林婉兮刚调整好的心情，再次跌了下去，这次她彻底坚持不去，晕倒了过去。
背后是顾瑾轩担心的呼喊声。
……
林婉兮在医院醒来，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顾瑾轩一晚上没睡，守在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感觉身上有洗不干净的血腥味，年少时期被柳诗涵欺负的恐惧一直刻在心里、刻在她的骨骼上。
现在老天爷却跟她开了一个玩笑，自己的男朋友居然爱上了霸凌她的人。
眼泪落下，浸没在了白皙的枕头上。
林婉兮睁开眼的那一刻，顾瑾轩就醒来，脸上是一夜未睡的疲惫。
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直到林婉兮发哑的声音传到他耳廓，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猛地用锤子狠狠砸出血。
“分手吧，顾瑾轩。”
简单的六个字，顾瑾轩却像是听不见一样，眉头紧拧，似乎是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林婉兮你看着我的眼神说一遍！”
“你他妈刚才说什么？”顾瑾轩揪住林婉兮的衣领，把她从床上拎起来，双目赤红，“就因为你父亲那点破事，你就要跟我分手？”
林婉兮像是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任凭顾瑾轩说什么话都没有反应。
顾瑾轩被逼急了咬牙道：“行，林婉兮你他妈别后悔！”
门被摔的震天响，林婉兮愣了一会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眼神麻木，身体更像是木偶，眼里就只有一个信念，要把爸爸的手臂找到。
要找到。
林婉兮不敢闭上眼，她一闭上眼就是林父绝望的目光。
医院走廊刺鼻的消毒水味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身上依旧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等护士回到病房给林婉兮换药时，才发现人走了。
立马给顾瑾轩打去电话。
彼时的顾瑾轩在酒吧买醉，身边来了个身材火辣的美女，顾瑾轩的眼神理都不带理会，直到美女有些气愤，执意要往他身上靠。
“滚！”他才从嘴里缓慢又冰冷地吐出几个字。
顾瑾轩生了一双好看的单眼皮，在暧昧的紫粉灯光晕染下，他冷冽的眉眼被晕染出了几分柔和。
紧绷着下颚的线条看着迷人又让人难以接近。
美女被凶了下，连忙跑了。
期间顾瑾轩的视线都没移到她身上半分，他脑子里依旧是白天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的不像话的人。
他烦躁的揉了下头发，紧贴腰腹的裤子传来一阵震动，顾瑾轩没有理会，任由它在响。
直到电话挂断，包里又再一次传来熟悉的震动，顾瑾轩才从回忆中缓缓抽身。
几乎是电话接通的瞬间，对面传来护士着急的声音。
说话的声音带着惧意和颤抖：“顾，顾先生，林小姐，她，她不见了！”
顾瑾轩淡漠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立刻从座位上弹坐起来，速度之快把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不过他没有理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酒吧。
夏天夜晚的风是沁人心脾的，顾瑾轩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安的来回点着，在寂静的车内，声音很是明显。
车内的电子屏幕上，是刚才助理找来的监控，顾瑾轩看着视频内单薄的人影、身上弥漫绝望气息的林婉兮，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扯了下，痛的他有些喘不上气。
黑色的迈巴赫像只离弦的箭，在黑色夜幕下，在车道上疾跑似乎成了一道残光。
林婉兮已经翻了一下午的垃圾桶了，她不知道她爸的手臂被他们扔到了哪里。
她只能凭借柳诗涵给她发的视频，找到了个大致位置，她猜测，她爸的手臂应该被扔在了周围的垃圾桶。
夏天的夜晚天气总是多变，天边惊现几道亮光，隐隐有轰隆声作响。
林婉兮身上的病号服很单薄，衬托她整个人更瘦小了。
几滴雨点滴在林婉兮睫毛上，她下意识眨了眨眼，无声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放松的瞬间，脑子里依稀跳出林父绝望的脸和顾瑾轩冷漠的眉眼。
顾瑾轩的爱和给她带来的痛苦早造就了林婉兮。
她混沌的大脑一下就清醒，抿了抿唇，看着手上、指甲缝里的污垢，因为被锋利的垃圾划伤的虎口，林婉兮像是感觉不到痛般，继续埋头在成堆的垃圾箱里翻找起来。
淅淅沥沥的雨越下越大，直到林婉兮干燥的衣服紧贴在她身上，就连大脑也开始发昏、指尖发颤。
眼前莫名一黑，眼看要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背后忽然出现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死死拽住了她。
“就一条手臂而已，难不成你还想把自己的命搭上？”背后传来顾瑾轩暴怒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和不理解。
“你清醒一点，我只是要了他一条手臂！”顾瑾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冷哼道，“如果不是我一直用钱吊着他，他早就死在那年夏天了！”
雨水砸在林婉兮脸上，闻言，她已经分不清从她脸上流下来的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只觉得心脏疼的厉害，为什么顾瑾轩会爱上曾经伤害自己的人，为什么那个每晚在他右耳一遍遍说爱他的男人会爱上别的女人。
一想到这里，她就喘不上气。
顾瑾轩说的没错，要不是他的钱，林父早就死在那年夏天了。
“兮兮，那个孩子本该不用死的。”顾瑾轩的声音听着有些悲凉，“我只是为我死去的孩子报仇……”
林婉兮听不下去了，从顾瑾轩怀里挣脱出来，歪头看着面前被雨水拍打的男人，她恶狠狠瞪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扯下一块肉才肯罢休。
“顾瑾轩。”雨水砸在林婉兮眉眼处，她睁不开眼，一字一句道，“那是我的父亲，你因为其他女人砍他手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是我的父亲！”
“你失去的那个孩子，你知道那是你和谁的孩子吗？那是我仇人的孩子！”
“我左耳失聪就是她做的！”林婉兮气愤的揪着顾瑾轩的领子，她声音哽咽道，“我高中的噩梦就是她！你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因为她来伤害我？”
“这到底是为什么？”林婉兮痛苦的跌落在地上哭出了声。
刚才被她打落的雨伞再次被顾瑾轩捡了起来，遮在她头顶，倾盆大雨砸在伞面上，像是隔绝了外面的杂音。
顾瑾轩居高临下盯着林婉兮，站在伞外，眼神流露出一抹不易捕捉的失望。
半晌看着哭成泪人的林婉兮，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说是这样，那就是这样吧。”顾瑾轩道。
黑色的伞下、路灯昏黄的光，倾泻的雨水下，模糊了林婉兮的视线，所以她看不见顾瑾轩是什么表情说出这句话。
只是当这句话传进林婉兮耳朵的时候，她只觉得心脏都快碎了。
“那是哪样？”她咬着牙，每一句话都说的很艰难，像是要从被刀卡住的喉咙间强硬挤出几句话，血糊了她满嘴，她说的越发艰难，“顾瑾轩，你告诉我那是哪样？”
“兮兮，别在追究过去了，我们都活在当下。”顾瑾轩的手搭在林婉兮头顶，细细的摩挲着，“你一直活在过去，真的很没有意思。”
“诗涵都不在意了，你还要在意什么呢？”
林婉兮气笑了，在这一刻她明白曾经视她如命、把她捧在掌心上的顾瑾轩回不来了，他的心里已经住进了其他女人。
她偏开头，躲过顾瑾轩的触碰。
林婉兮从地上慢慢起来，顾瑾轩很高，她需要仰头才能和他的视线对上。
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发酸，又因为这个姿势流不出来，林婉兮就那样望着他，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或许有三十秒，或许只有三秒钟。
林婉兮就那样看着顾瑾轩，然后一步步退出了伞外，雨水再次砸在林婉兮脸上。
她觉得她的世界好像也下起了一场雨，彻底浇灭了她心底的希望。
顾瑾轩皱眉，紧绷着下颚，抿着唇没有说什么。
就站在旁边看着林婉兮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翻找垃圾桶。
紧握在身侧的拳头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烦闷的心情。
有那一刻他也说服不了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林婉兮说她父亲的手臂已经被扔去喂狗的事实。
又过去了十分钟，林婉兮还在继续找，目光呆滞嘴里还在不断小声呢喃着。
“为什么，为什么找不到呢？”
“明明视频上的地址就在这，为什么找不到呢？”
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小腿已经开始累来打颤。
就连身形也在颤抖。
不远处的顾瑾轩看见这一幕，眉头紧蹙，眉眼间隐隐约约出现一丝不耐。
他迈着大步上前，就算浑身被打湿也看不见他身上半分狼狈。
顾瑾轩猛地拉住林婉兮的手腕，用了些力迫使她转身。
“林婉兮，你爸的断臂被我拉去喂狗了！”顾瑾轩死死捏住林婉兮的肩膀，吼道：“已经被我拿去喂狗了！”
“你听见没有！”
“你找不到的，跟我回去！”顾瑾轩说，“就算你翻一辈子的垃圾都找不到！你听懂没有？”
林婉兮闻言，精神恍惚了下，要不是被顾瑾轩死死拽着，她早已经倒在地上。
浓重的夜色是她眼里化不开的墨，一阵清风吹落在她蓝白相间的条纹病号服上，她被冷的浑身发颤。
她流着泪，在哭。
林婉兮翻了一天的垃圾，没吃没喝，身上的力气早已经被消耗完，她明明没有用力，可顾瑾轩的手还是松开了。
她止不住后退，一面摇头，眉眼间尽是痛苦之色。
“你，说，什，么？”她似是不敢相信。
面前林婉兮最爱的男人，伤害了另外一个她最爱的人！
林婉兮觉得有人拿着刀正一遍遍割她喉，她痛到快呼吸不上来。
稍微弯着腰喘着粗气。
顾瑾轩看见林婉兮难受的模样，心里更不好受，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手足无措，伞已经被风吹落到别处，在寂静的夜里，不远处的伞面发出轻微的声音。
像是一阵闷鼓敲打着林婉兮的心。
顾瑾轩甚至不敢看林惋兮的眼睛，他错开后轻声说：“兮兮，你体谅体谅我好吗？”
“那个孩子是一条生命，你爸爸只是一条手臂！”
顾瑾轩捏住林婉兮的手臂。
“在你眼里难不成一条手臂还没有一个人都
的生命重要？兮兮，你什么时候成是非不分的人了？”
“你和柳诗涵的孩子不关我的事！”
林婉兮崩溃大喊，嗓子哑了点，像是雨夜中哀鸣的乌鸦。
顾瑾轩脸上的不耐烦彻底显露出来，他缓缓松开了林婉兮的手臂。
“不关你的事？”他像是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独自笑出了声，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兮兮，要不是你非要送外卖，要不是你非要去招惹柳诗涵！”
“所有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你现在跟我说不关你的事！兮兮，你并不无辜！”
顾瑾轩说完，脸阴沉着，那张林婉兮日日夜夜看遍了的一张完整的脸，现在眼神望过去。
只觉得恍惚，忽然间她喉咙感觉一阵腥甜吐了出来。
随后身体倒在顾瑾轩怀里。
顾瑾轩抱林婉兮的手都在颤抖，他眼里闪过一丝慌张，立马把人送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