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讨债上门
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前台处招待的沙发上。
头发稍有些凌乱，衣服也异常朴素。以她的工资，加上我每个月单独给她的钱来看，足够在我们老家的那个小城里生活得很体面。
然而此刻，她所展现在人前的样子，却那么的......
“做给我看的！”这是我下意识，也是唯一的看法。
同样的套路，在我工作赚钱那年就发生过。
世界上的母子，并不是所有都很了解彼此，但说来可笑，我们这对关系恶劣的母子，却很了解对方。
刘梅知道我好面子，尤其是在公司这个相对特殊的环境里；我也了解她的‘吸血鬼’属性，从我经济独立的那天开始，就不曾放弃过。
过了三次深呼吸的时间，我终于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迈开步子，朝她走去。
“你怎么来了？”我扯起一抹格式化的微笑，轻轻弯腰，双手颇为‘亲昵’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谁告诉你我公司在这儿的，有什么事儿打电话说不好吗？为啥要找到这里呢？”
“我在微信上问了露露，儿子，妈这是没有办法了。”
刘梅看向我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了她眼神中闪过的惊喜，只过了片刻，她又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对我抱怨道：
“但凡有一点办法，妈都不能来找你！可妈这不是没有办法了么。你爸说了，如果我在你这要不到钱，就不让我回那个家了。儿子你也知道，妈这些年，都靠着他。而且你弟都这么大了，妈咋能离了他啊！”
“李正军不是我爸。”
如果不是前台的同事还看着这边，我真的很想大声说出这话！
“他终究养了咱们娘俩这么些年，你不看他，是不是也得给妈点面子？”
“那您这面子可真值钱！”
听见这话，我生物学上的母亲，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愧疚的表情，“吴畏，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妈肯定知道你的想法。也明白，做这些事情对你来说，确实是过分了一些。你看这样行不，这十万块钱就当是你借给妈.的，等你结婚稳定了以后，妈来还你这钱。”
“靠我每个月给你的两千，还有您自己的工资，怕是得两三年才能攒够吧？”
不待刘梅开口，我继续说道：“我没记错的话，明年您可就退休了，这钱，您又拿什么还呢？”
“我退休了出去打工，给人当保姆，早晚能凑够！”
“行，就当您说这些都能实现，可你忘了一个根本问题。”
“什么？”她下意识的问道。
“您儿子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我自嘲笑道：“这么些年，我在这边，只是将将足够自己生活罢了。结婚这种事儿，更是想都不敢想，真羡慕李想啊，有您这样这么为他操心的妈！”
闻言，刘梅稍显窘迫的回道：“等你结婚的时候，妈也会这样的。”
“真的？”我直视着她的双眼。
“妈听人说，这大城市里的闺女出嫁，家里都不会要彩礼呢。”
答非所问的回答，让我对她残留的那一抹期待，消失殆尽。
“那是态度问题，并不是金钱的问题。”
“你跟露露这么多年了，还要啥态度啊？”
“妈......”我终于叫出了这个字眼，苦笑着说道：“我们分手了。”
“也好，像这种高门大户里人家的闺女，咱家也娶不起。”
“......”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言语的不妥，刘梅尴尬的笑了笑，将话题重新扯回了‘讨债’这件事情上，“吴畏呀，你也别太上火，等你弟结完了婚，妈就让人留意留意，如果有合适的姑娘，也给你说个媳妇。”
“现在说这些合适吗？”
“挺合适的。”
憋闷。
比收到韩露寄回的东西还要憋闷。
我很想大声喝问，然后挥手让她离开。但我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这么做了，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我跟她一起离开。
我什么都失去了，不能再失去工作了。
这般想着，我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直起了腰，对她问道：“你还没吃饭吧，咱们先出去吃点东西，把你安顿好了，再谈这些。”
“现在还是工作时间，不麻烦吧？”虽然这么问着，她已经站起了身子。
“......不麻烦”
我们随意的找了一家快餐店，相对而坐。
“儿子......”
不待刘梅往下说，我赶忙打断了她，“咱们先吃饭，吃完了再说这些糟心的事情行吗？”
“诶，妈都听你的。”
明明重盐、重油的食物，在我嘴里尝不到一丝味道，一顿饭时间之后，她终究还是旧事重提。
而我没了身处公司的顾忌，直接大声质问：“李想是你儿子，我就不是了吗？我都说了，我真没有那个钱，你咋就不信呢？非得等你把我逼死了，才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刘梅也没了在公司时的‘和颜悦色’，冷着张脸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如果我不把你当成儿子的话，当初你那赌鬼老爹跑路以后，我就不可能管你了。”
“那是你想管我吗？如果不是老宅子动迁，你还能认我？别以为我那个时候小，就不记着这些事情！”
童年的美好，没有多少人会记在心里，但关于它的悲惨，是所有人都不会淡忘的。
一生，都无法治愈。
刘梅怔住了，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始微微抽泣，“我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不图点钱还能活下去吗？我嫁给老吴那么些年，任劳任怨，给他生儿育女，占着那个房子怎么就不行了？”
“刚拿到房子，第二天就嫁给李正军，呵呵。”
“我没做过什么对他不起的事情。”
“那是你们的事儿，与我无关。”我毫不退让的说道：“我从没有强迫过你生我养我，你们上一代的事儿，能不能不带到我的身上？今天我还就把话说死了，那十万块钱，我肯定不会给你。”
刘梅抹了一把眼泪，突然挽起了衣袖，“如果你想看你亲妈被人活活打死，你就不出这个钱！”
双臂青紫。
“他打你了？我他妈找他去！”
说着，我猛地站了起来，上前拽着她的胳膊，准备往外走去。
“你打了他又有啥用呢？你还能一直在家守着我？”
刘梅狠狠挣脱了我的手，惨然笑道：“这辈子，妈就这个命了，累了，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