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不给活路
刘梅已经认命了。
至少,她在我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情绪是这样的。
其实仔细想想,她这个步入中年的妇女,也很可悲:之前的丈夫酗酒成性,背负一堆赌债以后销声匿迹;后来找到的丈夫,又有家暴倾向。
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拼命的想要摆脱她;一个为了结婚,又要吸干她的血。
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一刻我心软了。
毕竟,她是我的母亲......
只是,心软归心软,让我给李想出那十万块钱,绝对不可能。
我与李想是两个极端,他拥有完整的家庭,父母所有的爱都在他身上,从小我没有感受过的美好都让他感受了个遍,现在凭什么让我来帮他?
就凭我是他名义上的哥哥?
深深吁出一口气,我终于坐回座位,深深的看着刘梅,开口说道:“妈,他都跟你动手了,我不明白你还跟他过个什么劲儿!
这样吧......我请假跟你回家一趟,你跟他把婚离了,这样一来,既可以脱离那个恶心的家伙,又可以不用了十万块发愁。
到时候我再给你租个房子,以后每个月我就算节衣缩食,也多给你拿出五百块钱,足够养活你了。”
听见这话,刘梅微微蹙起眉头,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她苦笑回道:“吴畏,妈这代人思想守旧,东西坏了,第一想法是修好它,而不是换了它。
更何况,这二十多年,你...李想他爸对我也挺照顾的。妈在最艰难的时候,是他接纳了我,给了我一个家。做人不能忘本。
虽然他脾气差了一些,但总归......人还是不错的。李想结婚这个事儿,我们做父母的,肯定要尽善尽美不是?”
“您也说了,是你们做父母的会想尽办法尽善尽美。对他来说,我就是一可有可无的人。”
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很想补上一句,我又不是他爹,凭什么惯着他。如果面前坐着的这人是李正军,说也就说了。
只可惜,坐在我面前的人,是我母亲,是让我心软之后的妈!
听见这话,刘梅瞬间皱起眉头:“儿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俩可都是妈身下掉下来的肉,世界上没有比你俩更亲近的人了。”
“你所谓的亲近,就是十岁以后我没有了新衣服?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都只能看着他吃糖?就是他每次淘气闯祸以后,挨揍的总是我?......如果你敢说这叫亲近,我就算去黑医院卖个肾,也把那十万块钱给你掏出来!”
不待刘梅言语,我软下了语气,继续说道:“妈,您啊,就甭拿没钱的那套来搪塞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李想的工作都是你给办的,小三十万呢吧?”
刘梅错愕:“怎么可能,我哪来的那么多钱?!”
“这话是你那心头肉亲自跟我说的,要不要我把证据给你看看?”
刘梅张了张嘴,终究是不发一言。
她越是如此,我越是气愤。
同样都是她的儿子,为什么非要厚此薄彼呢?
就像我跟她说的那样,如果嫌我累赘,完全可以将我遗弃,这样一来,我还能少却很多烦恼。
甚至内心深处,会对自己的父母,带有某些不切实际,关于美好的幻想,或者会给他们找个正当理由也说不定。
总好过眼下这种情况,明明是在她的羽翼下长大,偏偏没有体会过哪怕多上那么一丝的爱,世界上好像没有比这更可笑,也更无奈的事情了。
我们就这样的沉默着,短暂的时间也开始让人觉着冗长,终于还是我受不住这样的氛围,败下阵来,
“妈,您儿子我呢,是真不跟您玩虚的,钱,我不能说没有,但绝对没有十万块。
你好容易来趟杭州,我本该进上那么一点地主之谊,带你玩玩,偏偏你儿子没多大出息,没有在公司随意请假的权利。
这样吧,我一会儿带你找家酒店,然后买一张明天晚些的机票,到时候我再订一辆专车,也算让您这趟没白来,咋样?”
说着,我就站了起来,然而刘梅比我的速度更快!
只见她‘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然后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眼眶中的红血丝异常明显,“吴畏,事可不能这么办!”
“那您说说,我该怎么办?”
“帮妈一把!”
“十万太多。”
“八万也行!”
“一分钱我都不会给他。”
见我说得决绝,刘梅索性破罐破摔道:“行,既然你不给自己亲妈活路,就别怪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讲道理。你很在意自己在同事面前的形象是吧?那从现在开始,你走哪我跟着去哪。
你工作的时候,我就坐在你旁边,也不打扰,就那么的看着你。如果你敢找人撵我出去,我就把这些事儿说出来。看看最后丢脸的人是你还是我?对了,就算我丢脸也无所谓,毕竟我是你亲妈,反过来大家笑话的还是你。”
我怔住了。
就在这个瞬间。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又为什么,我会是她的儿子?!’
她的确很了解我,知道我的软肋在哪,同样的,我也很了解她。异常清楚,她说得出,更做得到。
“你这是想逼死我。”我狠狠地盯着她。
“不出那钱,可就是你逼死我了,我的儿子诶!”
愤懑,不解,痛苦,更窝囊。
高考那年,我削尖了脑袋往远处报志愿,最后我如愿来到了距离家乡一千公里之外的杭州。
那时候我想的是,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个美好却不属于我的家庭。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只要在那儿生活过一天,只要跟他们还有哪怕一丝的联系,我就不会真正的摆脱。
韩露不说清楚,就提出分手的时候我没哭;王玮夺走属于我的业绩,甚至是断绝了我在杭州安家的希望的时候,我也没哭;接到那份分手礼物,让我明白爱已消失的时候,我依旧忍住了自己的泪腺。
然而就在今天,现在,此时,此刻,此地!
我一个接近三十岁的男人,哭了。
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