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报告单子又要改。”翻译推开办公室的门,手里抓着一沓皱巴巴的纸。
我放下给病人测血压的手,心里无名火起。
“专家组要重填资料,”翻译搓着手,“每一台手术都要写明专家的军衔、编制、家庭住址、任职年限……”
我语气不善:“又要填?”
翻译往后缩了缩脖子,小声补充:“上面说,这是为了保护同志们的安全。”
保护?
我冷笑一声。
这一个月来,我的每一步都有人跟着。
食堂打饭,总能遇到说着一口流利中文的“勤务员”。
甚至连去洗手间,都能碰到各种“熟人”。
他们的眼神,从不敢和我对视。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电话响起。
“急诊!车祸伤者,大动脉出血!”
我抓起手术服就要往外跑。
“等等!”翻译拦在门口,“手术申请还没报备!”
“让开。”
“可是规定——”
“你回去告诉陆星辰,”我一把推开他,“如果因为等他的批复,病人死在手术台上,这个责任他负得起么?”
四个小时后,我瘫坐在更衣室的椅子上,手术服上还沾着血迹。
“沈大夫,有您的信。”小护士轻声说。
信封上是护士长熟悉的工整字迹。
撕开来,扑面而来的都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亲爱的悦悦,你在那边还习惯吗?
这里马上就入秋了,前两天值夜班时还感叹,要是你在就好了,记得你总会给我们煮姜茶暖手。”
我轻轻抚过纸面,不由得笑了。
“医院里一切都好,就是小张总念叨你,说现在再找不到一个手术时能和你一样沉得住气的主刀了。
前几天他做手术时差点出岔子,后来还是用了你教他的方法…”
“对了,文工团最近可热闹了。
听说是新来了个文艺兵,好像就是小舒。
她现在是团里的台柱子,每天都有演出。
陆团长给文工团批了不少经费,连演出服都是从市里买的新料子…”
我的手指收紧,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果然,他说要送小舒去BJ,不过是在搪塞我。
正要把信收起来,目光却落在最后一行:
“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天凉了记得多添衣服,别像在这里时老是顾着病人,把自己给忘了。
要是想家了,就回来看看我们,医院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沈大夫,病人家属要见您。”有人在门外喊。
刚走到走廊拐角,就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就是她?陆团长的夫人?”
“嘘,小声点,听说陆团长把能用的关系都用上了,就为了把她找回来。”
“唉,派这么多人盯着,她能跑到哪去?”
我停下脚步,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看着自己。
现在想来,从始至终,我不过是他找来医治小舒的工具罢了。
……
晚上回到宿舍,发现门前台阶上有个还冒着烟的烟头。
那种军区配发的香烟。
我走到窗前,扯上厚重的窗帘。
对面楼里,几个人影闪过,遮遮掩掩地换了位置。
我心里暗骂陆星辰卑鄙。
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摞病例。
台灯的光洒在纸页上,这是我逃离他的最好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