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诺
“昨天晚上你们看到没有？”
“你说的是宿舍楼墙上那个吧！哇塞！太精彩了！”
“啊？你们在说什么啊？”
“你还不知道吧？昨晚对面男生宿舍有人把投影打到我们女生宿舍楼墙上了！”
“哦，那怎么了？我们这墙还挺白的，用来投影挺合适。”
“那你知道他投的是什么片子吗？”
“……”
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声音忽然变小，兴奋地讨论了一阵，然后红着脸嚷嚷着“真的吗？我也好想看啊！”
走远了。
“不知廉耻！”
长着满脸痘的矮胖女生看到她们那副模样，气急败坏，脱口骂道。
“发生什么事了？”
和她走在一起是一个从别校过来的女生，看到气氛古怪，悄声问她。
“一群烂裤裆！”
矮胖女生先骂了一句，这才哼哼唧唧地讲起昨晚的事，“昨晚有人朝着女生宿舍墙上投影黄色电影，今天早上被老师带走了。”
“啊？这么离谱？”外校女生好奇道，“他投的什么电影啊？”
“色·戒！”
“真的假的！”
外校女生摸着胸口，脸色红红，忽然说道，“梁朝伟好帅啊。”
矮胖女生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恶心！你怎么能和那群烂裤裆一样！垃圾！色情！无耻！”
说着，她愤怒地扬起拳头：“放这种电影的脑残男就应该被学校开除！”
……
与此同时，某办公室内。
脑残男站在一张办公桌前，眼神恍惚。
“你就是陈诺？05级计算机学院软件工程系的学生？”
说话的是坐在办公桌那边的男人，一头地中海梳得一丝不苟，正眯眼看着手里的学生档案。
昏昏沉沉的陈诺心思却没有在对方身上，他茫然抬起头，张望着四周。
这是一间老旧的房间。
缺了板的座椅，边角裂开的红木桌，桌上摆满了蓝色文件夹，墙上挂着连排的规章制度牌，牌头的位置写着一行大字。
学生工作办公室。
这是哪？
自己不是刚从一家初创科技公司考察完，准备给那班年轻人投200万起始资金么？
难道是昨晚在他们邀请的庆功宴上喝多了，这会儿做梦呢？
陈诺摇了摇发晕的脑袋，转身就想离开。
却听砰的一声，坐在那儿的地中海男人猛地拍响了桌子，指着他大骂：
“你什么态度！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陈诺！”
好久没有被人当面这么大声吼过，陈诺皱着眉头转过身，不爽地看着眼前的地中海男人：
“是我又怎么了？”
地中海男人强自压抑住心中的火气，咬着牙问他：“我问你，学校规章制度上有没有规定，不允许使用大功率电器！”
陈诺一脸莫名其妙。
学校？
学校不让用关我屁事。
我一个年近四十毕业十几年的老登还归学校管？
我夜店蹦迪就爱让DJ音响开响！
我酒吧喝酒就喜欢让人拉斐倒满！
我晚上回家暖气就乐意开最高档！
毛病！
看着怒气冲冲的对方，陈诺随口道：“找我什么事吧？”
“昨晚在学一公寓201使用投影仪的，是不是你？”
地中海男人憋着怒火问道。
“学一公寓201……”
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字眼，陈诺感觉脑袋像是被什么击中，被锁在脑海深处好多年的记忆忽然涌了出来。
“我的大学宿舍……”
他喃喃道。
“你还知道那是大学宿舍啊？既然知道！为什么要用投影仪往对面宿舍的墙上打投影！”
看到他终于承认，地中海男人冷笑了一声，呵斥道。
墙？
“学校有城墙这东西吗？”
前段时间刚看完比赛的陈诺有点应激。
砰的一声，地中海男子又拍响了桌子。
“你给我老实点！装傻是吧？信不信学院让你退学！”
渐渐回过神来的陈诺皱着眉头：“不对，我可能是用了投影仪，不过投影仪那两百瓦的功率，算什么大功率电器？”
他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
虽然这是梦吧，但梦里也不能让你给我扣帽子！
一个投影仪而已！凭什么不让我用！
地中海男人眼神玩味地看着他，看了许久，看得陈诺心里都有点发毛了，才一字一句道：
“要不然，这份给学校的检讨，不写你使用大功率电器，就写05级学生陈诺，把对面女生寝室楼墙面当幕布，半夜用投影仪公然播放黄色影片……”
听他说到这个地方，陈诺感觉到不对了。
他赶紧伸手拦住对方的话头：“等等等等！老师！老师！老师我错了！”
记忆到了这里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09年初。
陈诺在邮电大学的计算机学院读大四。
大四上学期快要结束时候，一天夜里，闲着无聊的陈诺，把舍友杨纯安拿来当显示屏的投影仪对准了对面女生宿舍的外墙，然后点开了杨纯安文件夹里进度条卡在一半的《学习资料》文档……
学一公寓举楼震动！
躁动的口哨和尖叫声把整个学校都快掀翻了。
回想起这事的陈诺一脸懵逼。
这不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么？
隔了这么多年，竟然又被挖出来了？
是自己的事业已经上升到有人不惜用这种手段来抹黑自己，还是国内互联网的记忆太深了？
又或者是……
我踏马……穿越了？
一想到这个念头，陈诺的思路骤然通透。
他抬起头看到办公室墙上挂着的牌子，上面“学生工作办公室”几个字熠熠生辉。
这不就是当年自己挨训的办公室吗！
眼前地中海男人的形象也逐渐清晰起来。
邮电大学计算机学院的学生工作办公室杨建军，杨主任，主管整个学院的学生纪律。
偷偷捏了捏自己的大腿，一阵生疼之后，陈诺认清了现实。
自己似乎是真回来了。
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但看着眼前火冒三丈的主任，陈诺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上辈子一身傲骨的陈诺一句：“我就是没用大功率电器，你别冤枉我！”把自己的大名送到学校BBS十大热门里连挂了半个月。
学校也勉为其难地在他档案里添加了一个前因后果极其详细的处分。
后来找工作的时候，人事部的领导们看到他的档案全都一脸惊叹，然后婉拒了他。
初出社会的那几年，饱受凌辱啊。
想到这里，陈诺轻咳了一声，脸色转变极快：
“主任，不好意思，我确实记错了，我们宿舍那台投影仪确实功率比较大，超出学校规定的使用范围了，给学院惹麻烦了，实在抱歉。”
态度极其诚恳。
言辞极其乖巧。
见上一秒还在负隅顽抗的陈诺下一秒就提头认错，主任倒是一怔。
他愤怒的脸色渐渐平息下来，冷哼一声，才问道：“那朝对面播放……电影，是怎么回事？”
陈诺立刻抬头挺胸：
“主任！这真不是我的问题，这不是期末考试快要到了嘛！
我准备借舍友的设备进行一轮紧张刺激的复习！
谁知道！
我点开桌面上标注《学习资料》的文档，竟然出现了那种画面！”
一连四个感叹号，将他的无辜展示得淋漓尽致。
主任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他：“这么说，这是个误会？”
“绝对的误会！”
陈诺斩钉截铁，然后又一脸痛心疾首，“不过也怪我学习心切，没有仔细检查文件夹里的内容就贸然播放，事前没有认真调研，事中不够小心操作，事后处理反应迟钝，确实需要您批评鞭策。”
看他小嘴叭叭一套套的，直把主任给说愣了。
主任狐疑递看着手里那张检讨，皱着眉头想了想，终于还是盖到了桌上。
陈诺心中微松了口气。
这就算过关了。
他知道，学院领导其实也不想这种事闹大，毕竟这破事传出去不好听啊！
震惊！大学男生半夜竟往女生宿舍投射影片！画面不堪入目！
这丢的也是学院的脸！
其实当年主任也和这次一样，言语里给过他机会，只是当时年少气盛的陈诺根本不明白，高嚷着什么“我陈诺从不骗人！”自己申领了个处分。
知道过关的陈诺抬眼看了看主任，眼神试探：
要不……我就先走了？
还没等他把这句话用眼神发送完毕，主任又抬起了手。
“你回去把检讨重新写一份，好好反省你使用大功率电器的行为，要是以后再犯，我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诺忙不迭的点头：“明白！”
转身欲走。
身后又传来主任的声音：“等等，你看的是哪个同学的学习资料？把他给我叫过来。”
陈诺左脚一蹬地，右手比划了个敬礼：“绝对带到！”
三两步离开学生工作办公室，看到辅导员许哲雪一脸紧张地站在外面。
“许姐啊！”
陈诺兴奋地打了个招呼。
许哲雪大不了他几岁，算起来其实是他学姐，只不过她毕业留校当辅导员的时候，陈诺刚好进入校园当了她的学生。
上大学的时候觉得这辅导员整天板着个脸，装模作样。
但在毕业的时候，他档案里好多问题都是她跑来跑去帮他弄好的，甚至在毕业之后还打电话关心他的就业情况，确实对他帮助不少。
这时候看到年轻的她，颇感亲切。
被紧急叫过来认领陈诺的许哲雪小脸煞白，狠狠瞪他一眼：
“瞧你干的那破事！”
“没事没事，搞定了。”
陈诺无所谓地摆摆手。
上辈子差点被退学他都经历过了，这次就写个检讨，不值一提。
“主任饶你一命，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还有啊！你们宿舍的毕设到底做好了没有？我都催你们半年了你们一直不做！我告诉你，一晃就毕业了，等到下学期，实习加上毕业一大堆事情，你根本就没时间去做毕设……”
果然啊，遥远又熟悉的念叨声。
“哎呀呀！这么大的雪！导员儿我就不送你了啊，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点！”
陈诺抓住她话的缝隙，一个健步从行政楼跑了出去。
身后还传来许哲雪焦急地“再不做小心毕不了业！”的喊声。
许姐人是不错，就是轴了点。
走出行政楼的陈诺被眼前纷飞的雪迷了眼。
“真回来了啊……”
他紧了紧身上的黑色大衣。
这件杰克琼斯的黑色尼龙大衣是他刚上大学的时候买的，穿了四年，毕业之后就压箱底了。
从小在南方长大的陈诺第一次买这样的衣服，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我特么昨晚上到底干什么了？吃着火锅唱着歌，那家初创公司是不是还安排了个刚大学毕业的妹子坐我旁边来着？”
陈诺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个流程出错，触发了穿越这回事。
自己奋斗好些年经营起来的上市集团，投资公司，过亿身家，千万粉丝，若干迷妹，知己红颜，就这么一夜之间全都打水漂了？
“妈的，女大学生误事啊。”
陈诺骂了一声。
不过……
他又转念一想。
这是2009年啊。
作为主导了多次新兴互联网和科技项目融资的独立投资人，陈诺对于行业的兴衰了如指掌。
这一年，移动互联网时代尚未开启。
春雨朦胧，万物初生。
这可能是互联网时代最后一个从小草成长为参天大树的机会。
小米和抖音都还没火。
难道，我要火了？
陈诺在寒冬里搓着小手哈着气，在纷飞的雪里辨认清方向，往宿舍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