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亚文听说画还在派出所里,脸色立刻就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林安然见状,将早已经想好的理由摆出来,说这认领赃物有一个流程,得事主签字,还要录个口供。
他说的都是非常正规的手续。
而在李亚文听来,虽然无可辩驳,但心里却很不高兴。
但他还是没表露出来,拿起茶杯呷了口茶,有意无意扫了一眼林安然,这才不紧不慢把话头接上:“小林啊,这件事还得拜托你跑一趟,回所里把画给我拿回来,就不必太张扬了,什么口供之类就免了吧,现在警力都很紧张,那卷画又不值钱,而且他们要知道是我的画,恐怕所里要浪费警力在我身上,到时候惹来闲话就不好了,没必要,真没必要……”
林安然心里偷着乐。
李亚文不就是怕闹大嘛。
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
怕闹大,那就对了。
于是继续装糊涂:“李书记,我跑一趟很简单,你要是不方便,我拿认领本子过来给你签字,至于口供,我也可以上门来做。”
听林安然这么一说,李亚文的脸黑了下去。
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不上道?
要是能签字,我还要你帮我拿回来?
要不是怕多个香炉多个鬼,我能一个电话让你所长把画送我办公室里来。
这不是怕事情穿帮嘛!
李亚文心里有看法,嘴上依旧是一副为公家考虑的口吻说:“小林啊,你这个小同志真是不知轻重!我可要批评你了。画你就帮我取回来可以了,我是不想惊动你们所里的领导,如果知道是我家的画被偷了,你们所里的领导肯定大惊小怪兴师动众,这样一来显得我搞特殊化,二来人多口杂,指不定又造什么谣,说我一个区高官的家里都被盗了,还是在区府大院宿舍里被盗的,坊间到时候会怎么传?群众还怎么有安全感?这样很不好嘛!”
不愧是多年的官场老泥鳅,李亚文出口就是公私兼济,大道理拿捏起来还真是唬人。
不明白的人听了这番话还以为李书记是个好领导,于公是为稳定大局着想,于私是不想搞特殊化,怎么看怎么伟光正。
但他小瞧眼前的林安然了,林安然在军委首长身边当过警卫员,见过世面。
林安然装出茅塞顿开的样子说道:“还是李书记果然考虑周到!那我明天就去把画取回来,顺便把签领本也带来,到时候您随便让人签上一个名字就行,至于口供嘛,画既然不值钱,就没必要立案了,做不做也没分别。”
李亚文闻言,脸上绷紧的肌肉总算松弛下来,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签名我看就算了!我这名字签下去,让人看到了还不得又起风波?记住,别说是我家的画,其实这画卷也是一位老朋友自己画的,不值几个钱,就免得让派出所的同志劳师动众了。”
“好,那我听您的,李书记,我先回去了。”
“辛苦了辛苦了,明天你拿了画直接送到我办公室里去,你知道我的办公室在哪对吧?”
“知道,那我先走了。”
林安然心里压着笑,起身告辞。
李书记真能胡扯,鹰石图那位作者都死了一百多年了,居然是你李书记的朋友,这都不是忘年交了,这是生死交……
能看出来李亚文很是满意,感觉自己糊弄住了面前这小子,亲自送他出门不说,临了还摆出一副非常关心林安然的姿态说:“回去后代我问候一下你母亲,工作辛苦了。”
半小时后,林安然赶到了津津烧鹅店里。
刚进门,王勇起身朝他招手:“安然,这里!这里!”
菜已经点了。
招牌烧鹅,一个鹅肠,一个青菜,还有一瓦煲杂鱼汤,边上摆了两瓶啤酒。
两杯酒下肚,林安然问王勇:“你怎么突然想要去当警察了?”
两人是从小一个学校一张书桌出来的交情,在这之前他从没听过王勇对警察这个职业感兴趣。
王勇摸出一盒三个五,丢给林安然递去一根,自己点了一根,忽然叹了口气说:“是我妈的主意。”
“噢!是你们家老佛爷的旨意啊。”林安然算听明白了。
王勇的老娘李秀珍在王家绝对慈禧太后级别的存在。
王家之所以有今天的飞黄腾达都仰仗李秀珍超高明的交际手腕。
虽然出身农村,但李秀珍却有着一种中国农民式的狡黠。
王勇老爹是那种十脚踢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而李秀珍却伶牙俐齿口才一流。
当年王家尚未发迹之时,李秀珍在农贸市场摆摊卖菜,有回摊档前来了个局长夫人。
李秀珍一眼看出面前这女人身份不简单,短短十几分钟就把局长夫人吹捧得如沐春风,到临了还互留联系方式,之后每逢有什么新鲜瓜果,李秀珍都要挑一些好的往局长夫人家送。
半年后,俩人互认了干姐妹。
而这位夫人的老公是临海区手握重拳的工商局长,在往后的岁月里频频为王家包揽市场建设工程。
王家凭借这些市场建设工程而发家,一步步发展成了滨海市有名的建筑公司大佬。
什么叫手腕?
这就是手腕!
王家不缺商人,但缺官人。
商无官不富,官无商不稳。
李秀珍对官商之间的微妙关系有着天生的敏感。
这就不难理解她为什么要把王勇弄进体制内了。
见林安然不吭声,王勇还以为是自己安排进公安局这事让他感到失落了。
王勇和林安然是同年去当的兵。
只不过王勇三年就回来了,林安然足足当了五年兵。
其中头两年跟随集团军侦察大队去了两山轮战,接着被调到京城中央警卫团又干了三年才退伍,本身还是正儿八经的临海区区政府子弟,居然至今没有落实分配。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林安然:“对了,你待分配都快满一年了,安置办那边有没有什么着落?”
林安然摇摇头:“问了两次,人家都说在办,让我等,至于办到什么时候也没说。”
王勇说:“唉,你说你妈也是……太清高了,这年头不跑不送,你还想要好工作?我可告诉你,万一你被分配去效益不好的企业,那你这辈子可就完蛋了。”
林安然拿起杯子又干掉一杯:“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爸走得早,我妈一个本分女人又不会干那些溜须拍马走后门的事,不搞那些歪门邪道。”
王勇说:“你妈不走动,但你要走动啊,不就是钱吗?我可以给你搭搭路子,钱我这有!你要多少,说个数!”
林安然没接话茬,继续喝酒。
王勇继续说:“安然,你我这么多年兄弟了,你这人怎样我还不知道?说好听了叫爱惜羽毛,说不好听那就是脸皮薄!这是缺点,知道吗?是缺点!”
顿了顿又道:“别的我不说,卓彤他爹升任人事厅长了,换做别人早巴结好他爸妈当上乘龙快婿了,你倒好,不巴结别人爸妈不说,连卓彤要出国你都不拦着,你说你是不是脑子里缺根筋嘛!”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到卓彤出国读书这事,林安然就烦。
“她要出国深造,你难道让我一大老爷们难道还哭哭啼啼拦着不让人走?”
王勇叹了口气道:“唉,当初你还没退伍之前我就劝过你,冲动是魔鬼,你给人家当警卫员那位部长对你多好呐,说给你提干你还不愿意,非要为什么爱情回来滨海市,现在可好了,人事回来了,女朋友却要出国了,这不是鸡飞蛋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