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妈妈
侨城回海城大约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在路上，柯恩成托人帮忙找了殡葬店。
下了高速，我们直接赶往医院。
有了专人指引，倒没我想象中的那么手足无措。
我做的只是用林治强的手机，联系了几个我还记得住的亲戚。
亲戚又通知亲戚，最后来到墓园的，也有十多个人。
然后便是走那一套流程，机械地上香，敬酒，下跪，鞠躬……
耳边的哀乐喧嚣又绵长，可我的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
仪式做完之后，一部分亲戚纷纷离场。
这时不知是谁，认出了柯恩成：
“那个……是瑞丰地产的总裁吧？”
“他是老林的女婿？”
“女婿啥呀女婿，人家可是有妇之夫。”
“老林家那丫头，也是不自爱，十几岁就跟男人跑咯！”
闲话进了我的耳朵里，我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柯恩成。
他还是淡漠地半低着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不知是哪个亲戚家的年轻人，忽然走到了柯恩成面前叫嚣：
“恒达地产爆雷，多少百姓遭殃！当初就是你们这些无良中介，怂恿我们去买的烂尾楼。你们这种人，就应该天打雷劈！”
我一下子来了气，冲过去直接就是一拳：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那人打了个趔趄，身体往后坐到了地上。
这下亲戚们可围起来了，同仇敌忾地要声讨我和柯恩成。
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声从后面传出来：
“是谁欺负我女儿？”
“就在她爸的坟头，你们就不怕厉鬼索命吗？”
众人懵了，我也大吃一惊：
消失了十几年的，我妈，回来了。
>>
当年，我妈的出走发生得毫无征兆。
为了逃跑顺利，她什么都没收拾，只带走了几个证件。
那天放学回家，我才知道早上我妈送完我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但我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林治强重男轻女，从小就不喜欢我。他希望我妈再给她生一个儿子，但我妈觉得他好吃懒做，朝不保夕，不愿意再生。
这是他们之间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当然，只是一个卑劣的借口罢了。
——所有的家暴，最初都会拣一个“师出有名”的烂理由的。
我妈走后，我的人生开启了“炼狱模式”。
但我妈还在的时候，没让我挨过一顿打。
那些破碎的酒瓶，沾了血的拳头……她全都替我挡了下来。
所以我不记恨她。
因为我知道她有多艰难，熬不下去了，不是她的错。
只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这十几年时光所留下的隔阂，当然也是无法抹去的。——我们再也不可能成为一对关系亲厚的母女。
这一晚，我妈把这些年经历的种种言简意赅地和我说了一遍。
大致是，离家出走后她逃到了港城，在那里打工和生活。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进了港城名流倪燊的家里当保姆。
而现在，她已经成了倪燊的“老伴”。
倪燊既是作家也是美食家，成就斐然，是港圈中的风流人物。
“倪先生有个美食节目要开，跟卫视合作的，非常有影响力。”
“节目需要两个美女主持，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安排一个名额给你。”
“妈妈这次回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带你去港城。”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抓住了重点的两个字：美食。
“您调查过我？”我问得直接。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她挑了挑眉，“算不上调查，妈妈只是关注了你很久。”
“你长得漂亮，会做饭，会说话，完全有能力去当那个主持人。”
“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倪先生年纪大了，以后不一定还会做美食节目。有他的提携，你想进娱乐圈都行，而不只是当一个网红博主。”
这泼天的富贵，一下子把我砸了个措手不及。
我妈目标明确，且执行力极强。
我猜她之前一定也盯住了林治强，才会在他死后，那么快地就赶回到海城来，然后迅速地找到了我。
聊完她的过往，不可避免地就聊到了我的。
葬礼上，我妈和柯恩成草草地见过一面。
“您知道他是谁？！”我很诧异。
我妈笑了笑，“汪家是港城鼎鼎有名的三大家族之一，他是汪家的女婿，这很难不知道吧？”
“你跟妈妈说句实话，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便删繁就简地回答，“他是当年从林治强的手上救下我的人，也是后来资助我上学的人。”
我妈了然，兀自地说了句，“哦，恩人。”
“古代才兴‘以身相许’那一套，现代人可不能这么做吧？”我妈打趣地顿了顿，“他刚离婚，和前妻有一个女儿。妈妈也不想拐弯抹角，反正就是，他不行。”
“你还这么年轻，有的是机会。港城的青年才俊一抓一大把，你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何至于找个二婚的？”
……我如鲠在喉，暗暗庆幸关于我和柯恩成差点就领证了的事，我还没有和她说。
“除了有婚史之外，他也没什么缺点。”我呢喃道。
“那是因为你接触的优秀男人还不够多。”我妈断言。
“他要是真的爱你，更不应该把你圈养成金丝雀。你现在连自己的事业都还没有呢，难道就打算一辈子仰仗他的鼻息而活吗？”
谈话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我深深体悟到这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掰扯清楚的事。
大约我妈也是这么想的，便转而说：
“妈妈很多年没回来了，这次也准备在海城住上几天，见见以前的老朋友什么的。你不用着急给妈妈答复。”
“去港城的事，你好好考虑，也可以和他好好聊聊。”
>>
柯恩成在林治强的葬礼结束后便又赶去了鹿城。
这几天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我不愿再给他添麻烦，便想着一切等他回来之后再说。
七夕这天，我妈早早就约了我一起吃饭。
我想着反正柯恩成还在出差，无所谓过不过节的。
我按照我妈的喜好订了海城有名的粤菜食府“炳胜公馆”。
碰上节日，这里常常是“一位难求”。
幸好有提前预定，我和我妈择了个靠窗的位置。
刚一坐下，我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我眼前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