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天过后，我再也没有再见到过周瑾亦。
他把自己关在了家里。
我有超市的钥匙，夜里我会溜进去，超市的空气里似乎还有曹阿姨的味道，我紧闭着门窗，试图保留这些气息。
我蹲坐在收银柜下环抱住自己的双肩，回忆起我们相处的点滴。
眼泪模糊着我的视线，透过泪水的雾气，我看见收银柜下放着一个服装袋。
我把它打开来，里面装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
这是前几天我们路过街角的服装店，穿在模特身上的，它流畅的剪裁和精致的做工，让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注意到我的视线，曹阿姨当即就让我去试试:"我们这么漂亮，穿在身上肯定好看。"
可我哪里有多余的钱来添置新衣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看来，当时曹阿姨就看出我的窘迫，暗自买了下来，准备送给我。
可是我们都没能等到那一天。
……
曹阿姨的后事就是在吉安镇办的，送行的人除了我们那条街的邻居，还有曹阿姨老家的亲人。
他们抱着面无表情的周瑾亦着哭得撕心裂肺，嘴里还咒骂着一个名字"周泽安。"
这也是事发后我第一次看到周瑾亦。
他的眼睛被细碎的刘海盖住，唇边也长出了一圈的胡渣，宽大的孝服空落落的套在他的身上。
薄薄的衣服仿佛有千斤重，压弯了少年挺拔的腰。
给曹阿姨献完花后，我来到周瑾亦的面前接受亲属的谢礼。
透过头发的间隙，我和他对视，终于看清了他红肿的双眼。
他没有发声，用口型告诉我:"我没有妈妈了。"
情绪如大坝决堤，我们两相对哭成了泪人，一瞬间，整个灵堂悲怆十分。
在场的人无不朝周瑾亦投以同情的目光。
毕竟，是他，永远的失去了母亲。
参加完曹阿姨的送别仪式，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家，在楼下看见我妈和一堆妇人围在一起。
她们音量很小，面部表情却狰狞有力，像是说着谁的八卦。
我走近才知晓她们是在诋毁曹阿姨。
"难过不得这曹芝莲吃穿都用得那么高档，原来是大毒枭的老婆。"
"吃的都是百姓的血肉，也不知这贱婆娘怎么咽得下去。"
"还有她那个儿子，平日里看起精精神神的，谁知道是个坏种。"
"有这样的老子，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欸，你家女儿不是和那两母子走得很近吗，你可得管管了。"
其中一人，把话头甩给了我妈。
我听她竭力回复:"我家孩子，不过是勤工俭学，和那害虫娘俩有什么关系?你们可别乱扣屎盆子。"
听着她们这些不堪入耳的谩骂，我心中愤起怒火，曹阿姨那么好的人，凭什么被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胡乱猜测。
"够了，都别说了，有空嚼别人的舌根，不如理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我转头对着话最脏的王婶说道:"王婶，你家男人不过是这条街的小城管，这一年到头拿了商户不少便宜吧，知道他的是城管，不知道以为是地头蛇呢?"
我看着她刚才还洋洋得意的脸变成了干瘪的猪肝色。
"哦，还有张婶，你那儿子在学校脱女孩子的裤子，已经传到了十里八乡，以后说媳妇可就困难了。"
这几人都被我的话说得噤了声，而我妈为了维护她最近才和这几人建立起的友情，对我厉声开口"，怎么对长辈说话呢，一点礼貌都没有。"
对她，我本就最恨，在我最需要关怀的时候她只顾自己吃喝玩乐，为此，不惜搭上我的一生，而曹阿姨给了我一份温饱，并且时刻维护我的自尊。
"礼貌?你教我礼貌，你一个把自己女儿都送去陪酒的人，还能教别人礼仪廉耻?"
其她人听到这儿，互相递了个眼色，都识趣的离开了。
仅剩我们母女还在原地。
她死盯着着我，眼圈发红，虽然没有言语，但是颤动得双唇暴露了她的怒气。
我开始有些后悔我刚才说的话。
可后来的我终于明白，我并没有说错。
我和她的母女情，在那一天算是彻底的断了。
我们在家也不会说话，像同住一个屋檐的陌生人。
电视上的实时新闻开始频繁报导缉毒信息，周泽安的名字也被打上在逃大毒枭的名号。
结合虹姨当时的只言片语和新闻上所报道的我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周泽安是周瑾亦的亲生父亲，原是一家化工厂的领导，后面开始利用自己的化学知识制毒，售往国内外。
他给自己的家人提供了丰厚的物质条件，面对家人的询问，他也只是说是因为自己升职加薪。
可日子过得越久，枕边人也发现出了端倪，再加上周泽安的货物已经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国外有团伙像他递出了橄榄枝，周泽安提出举家出国。
曹阿姨不屑用这些来路不明的钱财，更不想自己儿子有任何安全隐患，亦然和周泽安离了婚，带周瑾亦来到了吉安镇。
等警方锁定到了周泽安，可那时他已经出国，可他们调查得知周泽安是一个传统观念浓厚的人，他只有周瑾亦这么一个血脉，他肯定会回来找他的。
他们就把关注重点放到了周瑾亦母子身上。
馄饨店，五金店，烧烤店则全是便衣警察所经营。
果不其然，就在不久前，周泽安就告诉曹阿姨他要带走周瑾亦，曹阿姨不同意，两人约定在柳江边见面。
周泽安走水路回国的消息不胫而走，国内和他利益相冲的团伙得到消息后早就埋伏在江边，就等取周泽安的命。
可周泽安心思缜密，奸同鬼蜮，他早就想好了退路。千钧一发之际，他更是把曹阿姨推去档了枪子。
自己则是坐上船，成功身退。
我为曹阿姨感到不值和心痛，可是再也没有如果。
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是周谨亦，疼爱她的母亲因他最崇拜的父亲而死，最拿手的化学科目更是像恶果传承的标志。
我本以为我的生活似人间炼狱，没想到周谨亦才更像是悲剧的剧中人。
我们俩都不过是这浮沉一世的两朵飘零的小花。
周谨亦有外公外婆和小姨，生计暂时不需要担心。
而我失去了超市的的兼职，眼下暑期还剩一半，我得重新找一份工。
我在街上逛着，问着，终是因为未成年和只能短期兼职，老板都拒绝了我。
毕竟，不是谁都像曹阿姨那般心善。
我怏怏地回到住所，却在楼下遇到了虹姨。
她告诉我，她是专门来找我的。
她说她了解我的情况，曹阿姨都给她说过。
曹阿姨还说，让虹姨在她不在地时候多照顾照顾我，我很不容易。
当时的说法不过是希望周围的邻居都能多照顾我一点，如今一听这番话更像是临终托孤。
我眼睛一酸:曹阿姨，我在你走后，依然还受着您的庇护，您的恩情我会念着一辈子，您在天有灵，能听到吗?。
虹姨告诉我，她帮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在她亲戚家的超市帮忙，而且只要我愿意，以后的寒暑假我都可以去兼职。
我很感激她。
超市的工作大同小异，我依然做着和从前差不多的事，生活好像没有改变，又像是一切都变了。
闲时，我会去周谨亦家找他，可我总是扑空。
他的外公外婆告诉我，周谨亦像是变了一个人，整天早出晚归，和一群不学好的混在一起。
我是不信的，他那样一个阳光正值的人，怎么会磋磨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