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告状风波
那厢。
朱高炽小口喝着薏米汤，这汤滋味一般，但是去火清热，配羊肉温补刚好。
朱高爔则是一边啃着馍馍，一边手舞足蹈，大肆说着今天上课的经历，神气十足：
“今天上课的时候，先生问我可曾读过什么书，我当时就把我读过的书说了一遍，大哥，你猜先生说我什么？”
朱高炽乐呵呵地看着小弟，好脾气地捧哏：
“他是不是觉得你读的书多，所以夸了你一顿？”
朱高炽性格宽宏，再加上朱高爔比他小太多了，对于这个弟弟，他从小看到现在。
说句大不敬的，说不定就连朱棣这个当爹的，都没有朱高炽对这个小弟费心。
朱高爔听到朱高炽的话，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先生把我骂了一顿。”
朱高炽口中的薏米汤险些都呛住。
他抬起头，有些懵然：“为什么？”
“先生说我在吹牛。说我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懂那么多……”
朱高炽皱了皱眉头，神情明显露出一丝不悦来：
“哪个先生说你的？他凭什么这么说你？待会我一定要好好和他说说……”
朱高燧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腌萝卜，漫不经心地拱火：
“就是就是，大哥你一定要好好问问。”
朱高炽因为小四的事情，心中不大爽快，眼见朱高燧还在那里吧唧嘴，有些没好气：
“你也少煽风点火！”
朱高燧还是有点怕老实人发火的，缩了缩脖子，没吱声。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名面白儒雅的中年人走来，他地位斐然，走路的时候，仅仅只是身形落于太孙朱允炆身后半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孙朱允炆的伴读——黄子澄。
听到眼前这人是伴读的时候，朱高爔还有点不敢相信。
这好像和印象里，皇帝家的伴读，都应该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印象不相符。
毕竟黄子澄四十不惑了，跟未及弱冠的朱允炆比起来，年龄差实在是太大了。
就见黄子澄微微一笑：
“为人学生，纵使老师有错，也不该当面反驳。所谓国之将兴，必先尊师重道。倘若连这最基本的都无法做到，又如何能成一地藩王？”
朱高炽还没有说什么，那边的朱高煦先不乐意了。
他不爽黄子澄很久了。
从刚开始进入文华殿读书开始，这家伙就以一副名士清流的模样，凭借太孙伴读的身份，对着朱高煦多次指指点点。
这鸟气……朱高煦在北平的时候，都没有忍受过，顶多偶尔在老四身上吃瘪。
但话又说回来，老四好歹还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黄子澄要不是有皇爷爷看重，算个鸟人？
朱高煦手里拿着饼子，也不吃，就靠在文华殿内的柱子旁，冷嗤一声：
“你什么时候管的那么宽了？能不能做藩王，这事不是我们能定，也不是你能定，而是皇爷爷定的。”
看着黄子澄愕然中，又带着些许恼怒的神情，朱高煦嘴角的讥嘲意味更加浓郁了：
“不服，你找陛下去啊！”
一时之间，文华殿内寂静无声。
仿佛若是有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地听见一般。
要知道，黄子澄曾经是已故太子朱标的伴读，而今又是太孙的伴读，深得当今圣上的器重。
这份恩泽，不是一般人能够媲美的。
黄子澄凝视朱高煦许久，倏地一笑：
“也罢。”
……
在前往乾清宫的时候。
烈日打在朱高炽的额头上，但是他此刻却顾不上热气蒸腾，而是一边抹着汗，一边在那长吁短叹。
朱老二本来心里就烦，见老大这个样子，心里像是有一团火一样。
“你哎呦哎呦的，叹什么气啊，福气都被你叹没了！”
朱高炽看着这个老二，仍然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就算他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有种暴打他的冲动。
“老二，你这脾气能不能改改？你还以为咱们是在北平呢？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朱高炽向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继续小心地开口：
“咱们头顶上的那位，先是皇帝，然后才是爷爷。真要说起来，‘爷爷’这个称呼前面，还得加一个‘皇’字。”
朱高煦也很烦躁，也有点怕了，但他仍然还憋着气：
“这事一看就知道，是太孙干的……要是没他的意思，黄子澄敢拿这么一件小事，捅到皇爷爷面前去？”
朱高爔听到这话，也学着老大的样子，将手拢在袖子里，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二，你明知道有太孙的意思在，居然还想跟他和黄子澄对着干，平时也没见你傻成这憨样啊？”
话音刚落，朱高爔的后脑勺，就被朱高煦糊了一巴掌。
“你叫谁老二呢？没大没小的！像什么话！”
他们这边聊得起劲，朱高燧却隐隐有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他苦着脸：“大哥，二哥，我能先走吗？”
朱高爔三人异口同声：“不能！”
朱高爔更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朱高燧的大腿，“老三啊，咱们兄弟几个，一母同胞，合该有难同当。”
朱高燧：……合着有福气的时候，也没见这几个家伙同享过。
这哥仨插科打诨的，朱高燧一个人胆战心惊。
只不过当靠近乾清宫的范围的时候，他们四人，齐齐露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不敢高声言语。
等走到乾清宫内的时候，殿内的丝丝凉气，解除了身上少许的暑意。
朱元璋看着眼前这一堆儿子和孙子，头一回有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
儿子生的太多，子嗣过于繁茂，似乎也不见得总是一件好事。
他面沉如水，看着眼前这一群后辈，目光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朱高煦的身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咱当年还是佃户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读书。可惜啊，那个时候咱就是一个放牛娃，别说是读书了，就连在牛背上看书的机会也没有。”
“后来，咱去当和尚了。当和尚好啊，可以吃饱饭，可以读书，可以识字。可惜，大厦将倾，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也没了。”
“直到今天，咱还设置了文渊阁，有事没事的时候，就去那里看看古往今来的典籍，每次看书，都觉得有所收获。”
朱元璋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朱高炽，而后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朱允炆。
他语气娓娓道来：
“没有人会一辈子做个放牛娃。但是同样，朕如果一直只是个大字不识的佃户，也当不上大明江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