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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王兴汉要把桌上的几个碗收去洗。

  老妈动作很快地摁住王兴汉的手腕,朝他摇头,“先放着,我来洗。”

  王兴汉说,“妈,再这么下去,除了挑不能挑,抬不能抬之后,又要多一个洗不能洗了。”

  老妈还是一脸的笑容 。

  在王兴汉的记忆里,老妈永远都是一张笑脸。

  据大哥的回忆,那年吃蝗虫的时候,老妈都是笑呵呵吃的。

  大哥知道个屁,他才一岁,呵,还不是老书记成天挂嘴边。

  印象里老妈只哭过一次,二姐早夭的时候。

  大哥说如果他的妹妹没有早夭的话,那么王家至少两个大学生。

  老妈是一个温柔的女人,也是一个爱笑的女人。

  生活当中充满乐观的精神。

  你以为她是憨。

  其实乐观才是真正的智慧。

  当然,老妈也在用实际行动证明着她的智慧。

  老妈阻止王兴汉去洗碗,她也没有马上就去洗碗。

  而是从把手伸进裤腰里边,掏了半天,掏出一个洗衣粉的口袋。

  可能是压得太结实,以至于这个洗衣粉口袋已经完全被压得实实的。

  当她展开这个口袋的时候,就像军人压了好几年的被子,早就已经有了固定的褶子。

  洗衣粉口袋里装的钞票。

  最大面值是黄色的五十圆。

  足有三十张之多。

  再是拾圆,伍圆,贰圆和壹圆……

  没有一张角票和分票。

  她一边整理这些钞票一边说,“老大刚刚把蚕茧卖了两百块。”

  “今年的农业税和双地款还没交。”

  “老大一会去镇上榨油的时候再拿张蚕回来。”

  说话的时间,桌上的钱分作两份。

  “一人九百六十元。”

  老妈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到嘴边的时候又讲不出来。

  她没有上过学,不识字,但认钱。

  王兴汉还在省城上班的时候,她会坐车去省城给儿子送母鸡,送鸭蛋,送香肠……

  没人给她指路。

  没有电话提前通气。

  就是一个人一个背篓,把东西装得满满的,压得实实的……

  以前,王兴汉全当是母亲为了让儿子省点钱。

  后来才知道,那压得实实的,都是老母亲的爱。

  平均分给了两个儿子,谁都没有多一分,谁都没有少一分。

  那女儿呢?

  等老妈老了的时候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秋月活着该多好啊……”

  老妈大概是想说,让他们兄弟俩想干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去做。

  钱没了,还可以挣。

  王兴汉总结过,他后来在商场上和大哥过关斩将跟老妈的乐观、安慰和精神上的支持有着太大太大的关系了。

  当然,老妈的情绪稳定,绝大多数原因是老书记扛住了岁月的洗礼与风霜,给了老婆子足够的安全感和疼爱。

  老妈把汤倒在一个碗里,碗摞碗地端进灶屋。

  王兴汉顺手就把钱塞给了大哥。

  王耀祖也不推,当即就收下。

  大哥去挑菜籽。

  王兴汉呢,今天该去镇公所打一头了。

  确切地说,王兴汉接下来每天都要去镇公所打一头。

  菜籽早上装进了箩兜,得有一百七八十斤,老大挑着就走,一晃一晃地出了门。

  五月的天,放晴时的清晨是真的有点美。

  刚收过菜籽和麦子的田和土已经重新犁过。

  田梗上的槡树刚刚养熟了一茬的蚕,依然焕发着强大的生命力。

  这年头的桑葚还没有培育过,可依然乌紫,但只能是桑葚这样才好看,别的东西要是这样,呃……

  老大的倒影从碧水中走过,碧水映青山,青山与蓝天连成片,风不敢来,怕破坏好平滑如镜的水面。

  不知好歹的水蜘蛛偶尔狂奔,会带起一丁点的涟漪。

  但丝毫不影响这幅水、山、天连成一片的美丽的乡村山水画。

  美吧?

  穷得一批!

  没有一栋小楼。

  全是土泥巴夯出来的房子。

  屋顶就是五岁孩子的简笔画的样子,横看梯形,侧看人形。

  上面铺的瓦。

  多年之后还有人嘴硬地说,“喂,你不要看那个瓦,我跟你讲,夏天还凉快!”

  这么凉快,城里怎么不用瓦,别的村有钱了修的小洋楼,为什么不用瓦?是因为他们不怕日吗?

  这个名叫河庙嘴的村子啊……

  往后几十年都没什么变化。

  前阵子下了十几天的雨,把机耕道给淋透了。

  拖拉机时不时压一下。

  柴油机的小货车时不时压一下。

  让本就坑洼不平的机耕道中间顶一块起来,两边就是一尺深的坑。

  再加上上学的小娃娃,有的穿雨靴,有的打光脚,在这条路上踩出密密麻麻的脚板印来。

  一连出几个太阳再一晒,这条路就像被炮弹给轰过一样,根本没眼看。

  幸亏一人多高的玉米把这条路像遮羞一样捂得严严实实的。

  没人去回忆这条路是哪一年修的。

  只知道,今天这家人几锄头挖一点路基下去。

  明天那家人再挖几锄头,再少一点路基。

  挥这几锄头有啥意义?

  喏……不就是为了多种几株玉米吗?

  每当镇上的干部来跟村子里的老人说要爱护机耕道。

  他们总觉得很自豪地说多收了几斤几十斤粮食。

  你讲你的。

  我讲我的。

  从来没有讲到一块去过。

  几年过去了,这条路也就只剩一架手扶拖拉机的宽度能过。

  满是斑驳创伤……

  老大却在这条满目疮痍的机耕道上走得如履平地。

  扁担下压的时候脚落地弯膝盖,回弹时迈步子。

  时不时地还会换肩,歪一下脖子,或者转一下腰就完成了。

  王兴汉在后边看着,会来上一句,没什么了不起的,熟能生巧罢了……

  就像你擦屁股,轻重难道还不会掌握?总不至于把纸抠个洞吧?

  路过供销社,柜台里那个叫童江的马脸男人看到王家兄弟俩的瞬间有点怵。

  不过王兴汉却却只是冲他咧嘴笑了笑。

  大哥更是目露凶光地瞪了那个马脸男人一眼,头也不转地问弟弟,“是不是收拾童江?”

  王兴汉瞅了大哥一眼,眼神似笑非笑。

  大哥被瞅了一眼,马上就缩了缩脖子,“是不是收拾童老辈子?”

  王兴汉说,“你都说了是老辈子,怎么会收拾他呢?”

  “一个队上的,又是老辈子,让他长点教训,吐点东西出来。”

  “还老爸一个清白就行了。”

  王耀祖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忍不住问,“老二,真不走了?”

  不走了,河庙嘴,就是老子的龙兴之地!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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