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撒手人寰

　　可蒋学富已经把鞭子挥出残影了，还能怎么快？

　　一个小时后，马爬犁进入海浪林场，直达医务所门口。

　　蒋学富勒马的同时大声呼喊，帮着叫大夫出来。

　　医务所有两个大夫，老大夫叫王大清，年轻大夫叫孙洪亮。

　　两个大夫从屋里出来，王大清手往赵金成脖子处一摸脉搏，当场脸色大变。

　　王大清又翻开赵金成眼皮，然后看向蒋学富和李凤国。

　　他认识李凤国，并且知道李凤国是赵金成小舅子，也知道赵金成家里的情况。

　　于是，王大清对李凤国说：“去，把你姐，把他们家人叫来。”

　　这话就是让家属来见最后一面了！

　　李凤国倒退一步，愣愣地看着躺在爬犁上的赵金成。

　　蒋学富看了李凤国一眼，说：“我去吧，我能找到他家。”

　　乡里乡亲的真不错，王大清对孙洪亮说：“咱们把人抬屋里吧。”

　　孙洪亮进屋取了一张担架，这时周围聚了一些看热闹的，有的人上前帮忙，帮着把赵金成抬进了屋。

　　进屋后没把赵金成往病床上抬，就是让他躺在担架上。

　　人们抬赵金成时，李凤国愣愣地跟着。

　　忽然，赵金成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地道：“凤国啊！”

　　李凤国连忙挤到赵金成面前，这时姐夫清醒了，但李凤国心里没有丝毫的喜悦。

　　因为，这是回光返照！

　　李凤国紧紧抓住赵金成的手，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姐夫，我姐和孩子马上就到。”

　　李凤国想让赵金成再坚持一下，起码跟姐姐、孩子见最后一面。

　　“凤国，记着姐夫和你说的话。”

　　赵金成两眼直直地看着李凤国，李凤国握着赵金成的手，咬着牙点头。

　　说完最后一句话，赵金成闭上了眼睛。

　　“姐夫！”李凤国泪如雨下。

　　“二成子！”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姐，你快来呀！”听到这个声音，李凤国泪眼婆娑地望向门口。

　　门外跑了一个女人，她身后跟着一双儿女，那是李凤国的外甥和外甥女。

　　赵金成和李凤霞有一儿一女，儿子赵秋实六岁、女儿赵秋红四岁。

　　两个孩子都是秋天降生的，生儿子的时候，赵金成特地去求他在林场小学任校长的三叔，给这孩子取个好名字。

　　赵校长给这孩子取名秋实，是取春华秋实之意。

　　等有小女儿的那天，满山红叶，所以赵金成给小女儿取名为赵秋红。

　　两个孩子还小，赵秋实相对懂些事，赵秋红就要差上一些。

　　得知父亲已死，赵秋实和母亲一起扑在赵金成身上放声嚎啕，赵秋红眼泪汪汪地抱着赵金成大腿。

　　王大清叫孙洪亮取来一张白布单，然后叫人帮忙将李凤霞和孩子拉开。

　　这时候不能任由他们哭，那样的话没完没了，家属越哭越伤心。

　　还有就是，这是在林场医务室，哭天喊地的，场里工人听着还以为怎么地了呢。

　　周围聚集的人也上前帮忙，当有人去拽李凤国时，李凤国竟然一拽就倒！

　　这个年代没有讹人的，但李凤国的情况也把众人吓了一跳。

　　正好是在医务室，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上病床，两个大夫忙过来检查他情况。

　　今天李凤国先是被野猪挑，后背着赵金成玩命跑了四十多分钟。

　　要不是看赵金成危在旦夕，李凤国靠一口气硬撑着的话，他早就倒下了。

　　刚才赵金成咽气，李凤国也就撑不住了。

　　昏迷中的李凤国，意识恍惚，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犹如做梦一般。

　　李凤国，是66年生人。

　　十九岁那年，李凤国和姐夫赵金成上山打猎，在猎杀一头野猪的过程中，赵金成为救李凤国而死。

　　心怀愧疚的李凤国，想要担负起照顾姐姐、外甥、外甥女的责任。

　　可十九岁的李凤国，还没有养活一大家子的能力。

　　为了不拖累弟弟，姐姐李彩霞带着一双儿女改嫁。

　　可改嫁第三年，李彩霞难产大出血去世，外甥和外甥女被继父赶出了家门。

　　怀着对姐姐、姐夫的愧疚，李凤国担负起抚养外甥、外甥女的责任，辛辛苦苦将两个孩子养大成人。

　　本就家贫，又带着两个拖油瓶，哪家姑娘愿嫁他李凤国？

　　好在两个孩子都很懂事，长大后对李凤国也很好。

　　直到2020年，李凤国因病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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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幕幕如走马灯一样！

　　李凤国忽然睁开眼睛，他那双眼睛闪亮，像蒙着一层水似的。

　　“凤国啊！”刚死了丈夫的李凤霞怕弟弟也有什么三长两短，悲痛万分地扑到李凤国床前。

　　“姐，我没事。”李凤国挣扎着坐起身，周围人紧忙要扶他，但看李凤国不像有事的样子，众人又收回了手。

　　李凤国从床上下来，轻轻拍了拍李凤霞的背，说：“姐，咱带我姐夫回家！”

　　这时的李凤霞已经没有主意了，一切都由李凤国做主。

　　“蒋叔。”李凤国在人群中找到蒋学富，说：“你能不能帮忙把我姐夫送回去？”

　　“能，走。”蒋学富没说一句多余的话，提着鞭子转身就往外走。

　　李凤国再求孙洪亮帮忙，他们两个人抬着担架，将盖着白布的赵金成放在爬犁上。

　　李凤霞带着两个孩子哭着追了出来。

　　蒋学富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李凤霞，想问这女人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就问李凤国说：“凤国，给你姐夫往哪儿送啊？”

　　“回家，我们回家！”

　　回答蒋学富的不是李凤国，而是李凤霞。

　　听到这话，蒋学富一脸为难地说：“凤霞，金成这种情况，不能进村。”

　　“什么？”李凤霞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蒋学富。

　　蒋学富有些为难，但他没对李凤霞说什么，而是看向了李凤国。

　　蒋学富说赵金成不能进村的原因，是因为他赵金成是横死的。

　　在华夏，一直有横死之人不可入祖坟的规矩。

　　东北这边，很少有祖坟，但却有横死之人不能进村的规矩。

　　这是必须遵守的规矩，否则全村人会排挤的你在这村子待不下去。

　　李凤国知道，这种情况就得自己做主了，于是他对蒋学富说：“蒋叔，咱们走吧。路过村东头的时候，我我进屯子找人，然后麻烦你把我姐夫送北地边上去。”

　　北地就是北大地。

　　种花家有三大爱好，抗日、禁毒和种地。

　　虽然在山里，但人们也会开垦荒地。

　　在李凤国他们住的跃进村北边，有大片的开荒地，那还是吃大锅饭的时候，村里各家各户一起开荒的成果。

　　李凤国家的地也在那一片，按照风俗，他会在北地与跃进村之间的空场上搭建一座灵棚。

　　上一次赵金成去世，丧事是村长帮着张罗的。

　　这一次，李凤国决定亲自送姐夫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