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从金帐出来。
野利阿曼定定地看着我“那弓是我外祖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别让我觉得你不值。”
“我会让您外祖父的弓,伫立在金国之巅。”
之后,我以马奴的身份进入野利阿曼的帷帐。
私下里,我是她的谋士,从军事、政治、经济与她分析金国的现状,逐个瓦解野利腾的势力,拉拢先皇后原有的势力,将羌族的武装和亲兵召集起来。
根据现有的兵力,制定军事战略和战术。
我们都忙碌起来。
在这忙碌中,徐明珠来到帐篷找我。
她的肚子已有些显了,虽华丽衣物在身,却也遮不住她的落寞。
金国国王身体已是强弩之弓,野利腾开始慢慢接手金国的政务,也开始频繁纳妃。
纳了多少女人,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短短数月,徐明珠除了肚子的这块肉,已没太大指望了。
但她还是觉得可以从我身上找到优越感。
一个人的优越感和安全感竟需要凌辱身边亲近的人去得到,这是多么可悲的女人之争。
“姐姐,你看,再过几个月,我就会生下金国继承人的长子,他会成为金国下一代继承人,而我是金国未来继承人的母后。”
“明珠,你也曾是曜阳国的公主,宫廷之事,并非一无所知。
你觉得,一个亡国公主所出的孩子,能得到什么?金国会让一个具有异国血脉的孩子统治他们吗?”
她生气得脸涨得通红,“徐,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成为宠妃,嫉妒我锦衣玉食,而你是地位最低下的马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不就是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所说的吗?连国都没有了,谈何孩子和继承。”我轻声道,看着她,却又不仅仅在看她。
她拿起身旁的鞭子,欲抽我一鞭子。
在鞭子要落下的时候,一支骨骼分明的手握住了落下的鞭子。
“在我的帐篷打我的人,你当我死了吗?”
一袭红衣的野利阿曼,抬起眼睑,淡淡地看向徐明珠。
“滚。”
徐明珠手上的鞭子脱落,慌张地离开了。
即使是现在,野利腾对野利阿曼都有顾忌,何况是他身边的妃子。
“你这个妹妹不太聪明的样子?这是怀孕致傻吗?她跟你可一点都不像。”
“嗯,她像我那被亡国的爹,一样的愚蠢和目光短浅。我是野蛮生长的野草。”
“是吧,看她就跟你那亡国爹是一家子。”
我跟野利阿曼经常秉烛夜谈。
我会跟她讲为君之道。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颐”之时大矣哉!
而她也会跟我分享她和爱马的故事。
十五岁那年,在那场残酷的战争中,她受了重伤,难以再骑马奔驰。
马儿却不顾自身安危,毅然冲入敌阵,带着昏迷的她冲出重围,安全送回部落。
她活下来了,可马儿却因被箭所伤,长途跋涉,在回到部落的那一刻,倒地不起。
她说,当她看着马儿眼睛的时候,看到了眼泪,还有依恋。
就如每次出征,老母亲送别儿子战士那般,满含热泪,不舍又心痛。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您说,为何战争不断?”
“我们的资源缺乏,想要活下去,想要发展,只能去掠夺。可是,战士的血换来的资源,却很快被消贻殆尽,这么周而复始,谈何发展?”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您的兄长以征伐周国为金国壮大的手段,如果您为君,会怎么做?”
“我们草原牛马成群,我们的儿郎善骑射,可以建立与邻国贸易的方式,这样,我们的子民和邻国的百姓都能安家乐业。
战争,给双方带来都是极大的损失和悲痛。”
沉默片刻,她说:“我只是想马儿不必为了战争成为随意被牺牲的战马,它们可以悠然地在草地上奔跑;牧民们能安心放牧,不会流离失所;母亲不用在牺牲的尸体中认领自己的孩子。
甚至,你的国家曜阳,我也希望是湖上春既早,田家日不闲。沟塍流水处,耒耜平芜间。
是一幅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美景。
我不知未来为君之道是什么,只是想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我看着她欣慰地笑了,轻轻一拜,“公主已懂得了最朴素却又最伟大的为君之道,我已没有什么可以再跟您探讨的了。”
霍牧,你看到吗?你看好的金国未来国君,不仅是个用兵如神的将军,亦是仁民爱物的仁君。
金国的秋天,金黄的草地、多彩的植被、凉爽的气候、一片丰收的景象,也未能挽救金国国君的身体。
他已陷入深度昏迷,金帐外聚集了继承者野利腾和部落首领,只等旧王去新王登基。
留给野利阿曼和我的时间不多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