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人群都被驱散了，我和爸妈被请到了办公室，几个保安也跟着围在一旁。

　　班主任询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并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

　　我思索着怎么说。

　　是说我爸爸是个赌狗，还是说我妈妈是个卖的。

　　似乎怎么说，我都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宁静的生活。

　　我会被人们用那种眼神看着，就像领居们看见我都知道我是那个败家子的女儿。

　　没有人愿意多搭理我，人们更愿意用烂叶菜砸在我身上。

　　他们不好奇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只知道我爸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会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们会说，赌狗的孩子就是赌狗，卖的孩子还得卖。

　　我心紧紧揪着，对上张老师关切的视线，又不敢看，强忍着眼中的酸涩。

　　张老师会怎么看我呢？用那种嘲讽而鄙夷的眼神么？

　　我不敢再想。

　　我爸却先开了口。他目光谄媚，苍蝇搓手。

　　「张老师，我们家没钱承担学费了。家里面有点困难，想让小孩回去打两年工，再回来上学，这边想和您做个申请。」

　　妈妈站在爸爸身侧，不敢看我。

　　张老师目光犹疑，看向我又看向我爸。

　　我的脸色并不好看，心中愤怒、恨意、羞愤、窘迫等各种情绪交织着，让我开不了口。

　　我不想在人们面前暴露自己难堪的家庭，又像老鼠一样生活着。

　　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离开家庭，以为自己能开始新的人生了……

　　「确定要休学么？这孩子在学校挺刻苦的，门门考试都是前两名。读完书再去打工也是一样的。」

　　「实在是家里太困难了。老师，您看，要不我今天就把小孩带回去，你这边申请多久能好啊。」

　　「这么快么？我这边的话，现在去申请，应该很快就能好。」

　　张老师有些惊诧，但还是尊重每一个家长的决定。

　　一种被命运拉扯着往前走的宿命感突然笼罩着我。

　　难道，一个人家庭，真的轻而易举能决定一生么？

　　家长的一句话，孩子就只能被迫顺从。

　　如果我现在只是8岁，那我丝毫反抗不了。

　　不，我不信命。

　　我终于放下了所有的羞耻和我唯一仅有的尊严，揭开了我最后一层遮羞布。

　　「张老师，我爸爸赌博欠了300万，妈妈卖身还债，现在他们要拉我去卖身。」

　　妈妈被我说的脸色一白，睫毛低垂。

　　「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和他们走。他们想毁了我的人生。」

　　我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掉落，在最尊敬的张老师面前，看起来十分难堪。

　　在本该最亲近的人面前，我却求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帮助我。

　　多可笑。

　　我等待着命运的抉择，隔着雾气盯着张老师。

　　我害怕张老师不信我，以为我是不乖的孩子，把我给爸妈带走。

　　直到看到她把我爸我妈赶出去，并且和保安声明以后别放他们进来闹，还用温和的语气和我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我的人生，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