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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院里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味儿。
床上躺着的女人戴着呼吸机,苍白得快与墙面融为一体。
「妈,我来了。」
女人听见声音,眼睛登时瞪大,眼珠子上布满了红血丝,通过呼吸机呜呜呜地说些什么,听不太清楚。
其实不必听说,我也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无非是,叫我滚,叫我去死。
我爸死的时候,是在小三的床上,浑身赤裸,激情时心脏病发作死的。
从那以后,我妈对我的最后一丝温情也没有了。
我身上有一半是那个男人的血,我是她生命中的污点。
她要抹掉这污点。
高三那些,她擅自逼我退学,让我去打工挣钱养家。
而她开始酗酒打牌,最后用棍子打我。
她哭,她哭她的命苦,哭她的不幸。
她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也成为了我爸当初的模样。
可是妈妈。
我呢。
我理解你的痛苦。
也曾泪流满面地安慰你,控诉那个男人的不耻。
我小心翼翼,一举一动努力迎合着你的心意。
退学,行。
只要你能够开心几分。
挨打,行。
你喝多了,控制不住自己。
可是妈妈。
我也会痛苦,我也会伤心,我对你的爱也是会消失殆尽的。
床上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伸手摘下了呼吸机,喘着气破口大骂:
「滚!我不用你这个小贱人管!」
「我没有你这样卖身赚钱的女儿,简直把祖祖辈辈的脸都丢……尽了……恶心……」
我弯弯眼睛,轻声说:
「没有我卖身的钱,您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这是我第一次顶撞她。
对方明显一愣,然后气得浑身发抖,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这儿,如你所愿,我以后会再出现在你眼前碍事,也不会再管你这些破事半分。」
「对了,我一直想说,能当上你的女儿真是不知道到了辈子血霉。」
我一口气说完,不再看她,大步离开医院。
出了大门,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松快涌上,像是压在胸口十几年的大石头终于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