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开口的是江早，就见她一身素白色的衣裳，发丝也简单绑了个麻花辫，整个人惨白着一张脸，手腕上包裹着纱布显眼得很，如今就这么被晏若川扶着进来，别说有多虚弱了。
“夫君。”
云淮起身行礼，对江早这身装扮却蹙紧眉头。
见长房夫人都衣冠不整，当真是半点没把她放在眼里。
“不知夫君带着江姑娘来作甚？”
经历了江早自尽，老爷子又对云淮百般相护，晏若川对她可没有好脸，冷冷一哼扭过头去。
倒是江早拍了拍晏若川的手，虚弱笑着。
“是我打扰夫人了，原不该来这里给夫人添堵的，实在是知道了老夫人让您主持寿晏，我想着这流程是我定下的，您必然是不熟悉的，就来看看夫人可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
晏若川开口，“因为你，如今早早在家里地位尴尬，这次的寿晏既然早就是她帮着娘打理，那就继续交给她就是了。”
云淮一愣，“夫君是要让江姑娘主持这宴会么？”
她说着，手却攥紧了。
她没想到，平日里晏若川偏爱江早就罢，这么重要的场合还要抬举她来打自己的脸。
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自己能力不济么！
晏若川不耐烦，“这次用不上你，交给早早就好！娘对她的流程满意得很，不用你瞎操心！”
言罢他还喃喃，“原就不该让你回来，祖母就是不听！”
他的话说的小，却是字字如针扎进云淮的心，手里捏着的帕子紧了又紧，久久后她才开口。
“夫君可知，要是当真按照这般流程，晏家会徒增多少麻烦！”
说着她将菜谱推给晏若川。
“京城离太湖远，从太湖采买刀鱼、黄花鱼、河蚌等湖鲜开销实在太高，不如就近往泛春湖买些虾、凤尾鱼、黄眉头之类的湖鱼，捕捞到上桌的时间短，一是口感好，二是损耗的也少，往太湖运来原本两箱便能解决的事情，怎么都要多花出三箱的成本。”
“还有这菜，不一定非要什么人参鹿茸，一是春天不宜大补，二是上京的贵妇人们也不见得喜欢这些时常能吃到的东西，反而药食同源的小菜会更讨巧些，例如菊花脑清肝明目，做成汤或者和鸡蛋炒口感清爽定然更合适些。”
云淮说完，江早咳嗽了两声。
“夫人说的有道理，说来说去也是嫌我太过奢侈，但夫人可曾想过一个问题，老爷子这么多年都没给自己办过个什么晏席，如今七十大寿若不隆重些，只叫京城人都看不起晏家才是。”
“这戏曲......”
云淮话头才起，江早就抢了过去。
“戏曲之事选的都是最热闹的，夫人难道不觉得这是一出好戏么？我在陇阳时家家户户都爱看这出墙头马上。”
云淮看了看江早，又看了看不耐烦的晏若川。
“夫君当真不要我掺和寿晏么？”
“用不着你。”
晏若川回答的利索。
沉默片刻，云淮淡淡道：“妾知道了。”
想着她起身，“妾也疲乏了，就不做陪了，夫君和江姑娘自便吧。”
说着便起身回了里屋。
晏若川早就坐不住了，温柔的牵起江早便准备走，倒是江早一步三回头。
“若川哥哥，夫人生气是因为我多事么？可她初初回来，我也是想多帮帮她而已。”
晏若川温声道：“那是她心胸狭隘，见不得你出头而已，别想太多了，你做的极好的，娘不是都夸了你么？”
江早眼底化开笑意，就这么依偎着他，“我只盼着能多帮你些。”
两人浓情回去，里屋里的姜嬷嬷和芷妍却是被气的七窍生烟。
“好一个小骚蹄子！居然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撺掇着爷来抢了主母的事，日后难道也是要骑在姑娘头上不成！”
“还装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头发都不梳便来了，成何体统！昨日割了腕今日便能站起来走，当真是大罗神仙转世的不成，也不知二公子是不是猪油糊了眼，这都瞧不出来！”
姜嬷嬷气得手都在抖。
云淮看着桌上的册子，心里五味杂陈。
芷妍安慰道：“姑娘，您也宽心些，依奴婢看这也并非坏事，如今公子不让您掺和，您也能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她自己犯的蠢她自己去承担便是。”
云淮拿起桂花糖含在口中，不知为何竟是苦味
“罢了，她要做就让她做，且瞧瞧这府里大晏是不是真的人人都可以来操持的。”
话落，她转而问着。
“公爹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姜嬷嬷道：“听长枫院的人说，夫人最近为大老爷的事情操碎了心，将能当的全当了，也只凑了一千两不到，老夫人他们也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可能有一两千两的样子，中公账上还有不到三万两，可能办完这次宴会就没有了。”
三千两于十万两就好似隔着一条鸿沟，云淮一叹。
“萧太师是要彻底搞垮晏家......”
“姑娘此话怎讲？这不是大老爷自己找萧太师欠的么？萧太师好好的又怎么会害晏家呢？”芷妍颇为不解。
云淮看着她，“你且想想，老爷子会放弃大老爷么？”
芷妍一怔，顿时头摇的像拨浪鼓，“怎会！老爷子最是喜欢大老爷了。”
大老爷虽然糊涂又爱乱来，怎奈他和老爷子最像，所以老爷子一直偏疼他。
他一身傲骨，对子女皆严格，偏偏总在关键时刻放大老爷一马，就连她这种外人都瞧得出他是心疼不愿责罚。
“是了，所以你想，老爷子不会放弃公爹，但是他又拿不出银子，若你穷途末路你会如何？”
“当然是去借啊！”芷妍当即道。
云淮继续，“你问何人借？亲朋好友？但你是普通人，可老爷子是什么地位，他断然拉不下脸问身边人借，所以他想赎回公爹，只能去借印子钱。”
话落云淮杏眼沉了些，“黑银利滚利，又如何是晏家这等清流人家能够偿还得起的。”
况且萧太师有意针对晏家，说不定这笔黑银暗中也出自他手......
听到这里芷妍慌了，“姑娘，那这可怎么办啊！要是赊欠还不上，按照大周律被赊欠的可以像朝廷申请抄家，如是官员私自赊欠外账，男女老少都要被发卖了的！”
此事云淮也是清楚的，正因此她才心急，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晏字。
“罢了，容我再想想，倒是你们还得替我去办件事......”
月色幽沉，当众人都入睡之时，寿安堂却灯火通明。
一身素服的老爷子独坐窗边，一手翻着册子，一手打着算盘，眉头紧的可以夹死苍蝇。
晏老夫人走了出来，拿着一件外衫给他披上。
“夜深了，睡吧，银子的事情再想想办法，别儿子没回来你却熬坏了身子。”
老爷子重重一叹，“左算右算也只有四千两不到，离十万两还差出老远......”
“要是云淮那边......”
想着，他再一叹。
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云淮那边我会想办法说服她的，虽说她的嫁妆空了两箱，但她身上总还有点贴身钱，四处凑凑再说，要是凑不齐，只能去求求萧太师了。”
“求他？”老爷子冷冷一哼，甩开妻子的手，“休要说这种没骨气的话！我就算身死，我也断然不会求那个奸贼的！”
话落他看着老夫人，“银子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宴会办完应该还会剩许多，你就不用插手了。”
言罢，他拂袖而去，老夫人只得轻轻一叹，眼里万般忧愁。
何嬷嬷安慰着她，“老夫人别想太多了，您这身子可忧思不得，这些日子好不容易用了凝霜露才好些，要是再反了病，那可划不来，老太爷总有法子的，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晚烟阁的事儿。”
听见又是晚烟阁，晏老夫人一时头疼，“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奴婢也是刚得的消息，说是白天您让少夫人筹办寿晏，少夫人才回去，江姑娘就带着二公子去了，二公子让把寿晏的事交给江姑娘，少夫人气的转身就回了里屋，听说晚饭都没吃呢。”
老夫人眉心直跳，“这川哥儿怎么这般是非不分呢......”
何嬷嬷一叹，“您也晓得夫人一心就扑在儿子身上，此事怕还得您出山治一治，这府里少夫人还在，怎容得她这么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来主持，况且京城关系错综复杂，她也没有少夫人熟悉，别办砸了事儿丢了晏家的脸才是。”
老夫人却沉默了，久久后才道：“罢了，我都是半截黄土埋脖子的人了，他们小辈的事情我插手太多也不成，你也不是没瞧见那天老爷子要处置那东西的时候，若川差点没和晏家划清关系，我若是再在这个时候激他，指不定他做出什么事呢。”
“他就和他爹一样，都是让人不省心的，只盼着淮儿早日给他生个孩子，好让他定定性，收了那小孩子脾气。”
“那此事就这么不管了么？”何嬷嬷蹙眉。
一个妾室都算不上的东西大喇喇揽了主母的活，这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老夫人却道：“淮儿那孩子一看册子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她左右只是赌个气而已，真到场面时，不会让晏家丢脸的。”
何嬷嬷这才恍悟，若有所思的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