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扬子江头入蛟龙
远山的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拂晓前的鸡鸣，叫醒了沉睡中的应天府。
定淮门城墙上，巡逻的卫兵熄灭了城垛边上的火把，强撑着疲惫的身子，望着城外不远处的三汊河。
这里是秦淮河与长江的交汇，自唐宋起，由长江而下的商旅都会在此地停留，久而久之便有了一处码头。
往日里，这码头便十分忙碌，然而这一月来，货品的进出更加频繁。
只见五艘在这个时代，可以称的上巨轮的船只，正屹立于江面上。
直到昨夜午时，这五艘船还在往上搬运货物。
“虽不是第一次见，但每次看那几艘奇特的大船，总还是感觉好奇。”
距离交接还有一段时间，几个士卒便靠着墙垛上，聊了起来。
“这几艘船背后的人可不一般，前两年你们不是不知道，有一次，竟然是懿文太子亲自出城迎接的这船背后的主人。”
一位老卒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其他人闻言瞠目结舌，问着真假。
老卒昂着头，嘴角上扬起来，他望着昏暗中依稀可见的大船，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年的景象，便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
“当年啊……”
听着当年朱标出城，那五艘大船初到金陵时引起的轰动，在场士卒都不禁叹息一声，物是人非。
再看那江面上停留的船，借着逐渐明朗的天色，细细打量了起来。
和大明现在能见到的船只不同，这五艘船型瘦长，前端尖锐，突出三根高耸的桅杆，就已经令人惊叹新奇。
左右两边的船舷都有用木板遮挡起的小窗口，有二十几个之多，从外面看，实在看不出这是做什么用的。
但靠着这些窗口，有人细细的量了一下，这船竟然长达四十步有余，比福船还要长一些，只是这船狭长，并没有福船宽和重。
“某当初打听过，这船好似叫什么飞剪帆船，是从荆州来的。”
老卒像是一个博学的教授，四周人听的入神，看向他的目光都不由带着几分崇拜。
对此，老卒心里颇为舒坦，想着一会交了班，回去喝上几口。
时间飞逝，等交班的士卒到来后，众人便下了城楼。
他们才下城楼，远远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和车轮声。
这么早竟然就有人要出城了？
“来者止步，距离城门开启还有一盏茶的时间，不可靠近！”
城门下的卫兵从门洞中冲了出来，举着长枪以做示威，示意前面的人停下。
昨夜负责看守的百户凝起了眉头，心中起了疑惑。
天还未大亮，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出城？
他在后面仔细的打量着，这队人马似乎不一般啊。
那为首的几人，中间那位看着二十出头，面容俊朗带着几分英气，特别是他的穿着竟然是丝制的，非达官显贵绝无可能穿上。
要知道在大明初期，商人再有钱也不允许穿丝制的衣物，不允许拥有仆役。
而此人，身后的仆役……不对！
那不是仆役，谁家仆役穿甲带刀的啊！
意识到不对劲，百户迈着腿连忙跑了上去，在士兵疑惑的目光中，他对着为首的年轻人拱手行礼。
“卑下定淮门百户林通，见过贵人。”
“此乃湘王当面。”刘达厉声通报。
湘王！
林通惊愕的瞪圆了双眼，连忙拱手低头。
“卑下拜见湘王殿下！”
他声音洪亮，传到了后面，城门处的士卒闻言皆都变了脸色，连忙行礼相迎。
朱柏高坐在马上，俯视着林通，看了一眼便驱使着马上前了几步，来到他的身旁。
“本王有急事要立刻出城，不知城门还需多久开启？”
林通佝着身子，低着头，眼神滴溜转了几圈，心中将朱柏说的话仔细的琢磨了一遍。
朱柏前面说要立刻出城，后面又询问开门的时间……
想到这，林通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要他立刻开门的意思。
“殿下，时间刚刚好，正好是开门的时间。”
“哼，莫要欺骗本王，本王可不是违法乱纪之人。”
朱柏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林通连忙转身向他拱手。
“卑下岂敢，卑下也知规矩律法。”
他语气格外的正气凛然，朱柏特意的看了他一眼，浅笑了起来。
“如此，便开门吧。”
“喏！”
林通不敢犹豫，转身便去吩咐属下士卒打开城门。
那些士卒更不敢说话，在他们眼中，百户便已经是天了，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即便是在应天府整日能够见到那些达官显贵，可这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真有那个攀附权贵的能力，也就不能在这里看守大门了。
见城门打开，朱柏让刘达带人火速通过，他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多留一会便会多增一分意外的风险。
朱柏出城前，特意留心了林通，给他留了一张面额一百贯的宝钞。
要说宝钞的好处，方便贿赂算是其中之一。
林通接过宝钞，眼睛瞪的滚圆，浑身发颤。
他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三贯钱。
林通忙要拒绝，可朱柏却已策马离去。
别看林通现在只是个看门的百户，未来说不定会有大用。
林通将宝钞紧紧的握在手中，望着朱柏的身影，目光炙热。
湘王大恩大德，卑下铭记于心！
……
断肠梦绕秦淮河，虎踞龙盘帝王州。
扬子江头入蛟龙，挂帆搏浪胜今秋。
远方的朝日从山头攀升，光芒照耀在定淮门的城墙，又绕过墙壁洒在城门前朱柏的身上。
朱柏回首，望着身后崭新的应天府。
迎着映照在他身上的金色日光。
“对不住了大哥，当年你让我和你一起守护大明，可是现在我得违背承诺了，谁叫咱们爹选了你那糟心儿子做皇帝！”
“我此番出海不仅仅是为了避难，也是为了大明的未来，为了我华夏子孙日后不被西方蛮夷欺辱，你若在天有灵，心疼我这个弟弟的话，就保佑我能够顺利出海吧！”
“等我归来，一定会善待允熥、允熞和允熙。”
这三人是大哥朱标的另外三子。
朱柏凝望着远方，那金光洒落下金碧辉煌的紫禁城。
突然他双脚用力的夹住马腹，双手用力拉住缰绳，突如其来的拉拽让他胯下的马前肢立了起来，仰天发出鸣叫。
他坐在马背上昂首，目光如炬。
当马蹄落下，他拉动缰绳转身，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争吧，去夺那个位置吧，本王我不陪你们玩了，本王要的是那辽阔的大海！
“去码头，出海！”
“喏！”
众人应声，随着朱柏策马扬鞭，浩浩荡荡向着码头前去。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不久，连接着定淮门的大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林通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就见那人策马从门洞中闯了过去。
不过他依稀的好像听到一声叫骂。
“湘王你敢抛下老夫，老夫就是投江也要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