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走进学堂后，看着坐的满满当当的屋子，我的思绪不由得恍惚了一瞬间，自上一世被李承意关起来后，我就许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了。

　　我回想着以前的记忆，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上面还放着一副尚未练完的书贴。

　　也得亏前太上皇开明，颁布了女子也可从商入朝的新政策，不拘泥女子于家中，我们这些官宦家的女孩，也才因此得以入学堂，和男子共学。

　　可惜自从当今圣上上位后，又颁布了一系列打压女子的政策，朝中本就寥寥无几的女官，也全都被因为各种莫须有的错误撤了职。

　　一时之间，牝鸡司晨的言论甚嚣尘上，而我们这些尚在学堂的，也已经是最后一届女学子了。

　　好不容易有走出深宅大院的机会，况且我们也已经见识到了比后院里那些勾心斗角更为广阔的天地，自然没有那个女子，再甘心作茧自缚，回归那四四方方的窄小之地。

　　上一世我助李承意，也事先表明了，若他成功，必须废除禁止女子入朝为官的法令，给本朝女子更多施展才华的机会，这一点，在除了我以为的女子身上，他确实做的很好。

　　在我生病绝食时，李承意特意带我去学堂看过，我看到了那些肆意潇洒的女子，她们读经书、学兵法、识谋略、展文采，她们不再有被打压的麻木，她们眼中有希望的光。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忽略了一股足以震动朝堂、引起变革的力量，巾帼不让须眉，从来不只是口头说说，它代表的，是众人无法反驳的事实。

　　我暗地里打量了一番学堂里面另外几位已经到坐的女子，心中回忆着她们上一世的结局，想看看有没有可用之人。

　　恰在这时，一容貌秀丽的女子走到学堂，抬首打量了屋子一番，然后径直走到了我座位旁，她弯腰垂首，拿出一副卷轴，放到了我的桌子上，然后和我对视。

　　“这是前几日我瞧着桃花开的艳丽，手痒，便做了一副春日桃花图，又素来听闻郡主喜爱桃花，便献丑供上，想让郡主指导一番。”

　　我看着眼前的女子，从遥远的记忆中回想起了对方的身份，礼部侍郎家的庶女林雪婉，本来对方性子懦弱好拿捏，一开始是不被主母允许来学堂的。

　　但是自对方落水之后，便性格大变，以一己之力把后院的那些不安分的人打压了下去，自己一人揽过了后院大权，当真是令世人瞩目。

　　上一世，我也对这个奇女子好奇，想着结交一番，当时也是此番场景，就在我想要当场展开画轴时，却被对方压住了胳膊，然后对方告予我丑作难以入大家眼，让我回家再看。

　　我当时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怕是里面有什么不方便别人看的东西，便先收了起来。

　　可惜在回府之后，我不过是去探望了一下母亲，再进书房，便只看见了李承意，不见了那副画，我自然也无从得知那幅画的内容。

　　后来，李承意大概是有意把我和林雪婉隔开，再加上对方貌似投靠了魏清风，我便自然和她更加疏远了起来。

　　只是对方也确实是个厉害人物，我和魏清风的较量中，对方出了不少力，颇让我费了一番头脑。

　　对方脑子灵活，计谋多变，更是能时不时的研发出一些新奇玩意，这么一个宝，当真是让我对魏清风眼红的紧。

　　故而后来魏清风下马后，我特地去为对方求了恩准，没让她受到牵连，甚至后期在朝堂上给了对方不小的权力。

　　可惜魏清风之后，我便只与对方再见过一次面了，当时对方身着红色官服，头上简单梳了一个男子发髻，望向我时，眼神复杂，似是可惜与怜悯。

　　我当时尚未仔细解读对方的含义，便被匆匆赶来的李承意继续拉去处理政务了，自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这一次，我仔细收好了手中的画作，对着林雪婉笑道：“你且放心，我定会仔细品赏的。”

　　对方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看重认真，也是怔愣了一瞬，而后脸上笑容放大，显得真诚了不少，她压低了嗓音，眸色深沉看我：“那雪婉便在府中，静候郡主佳音。”

　　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我和林雪婉一起向后望去，便见是李承意打翻了砚台，黑色的墨沾染的到处都是。

　　对方抬眸向我看来，眼中俱是可怜与无措，似乎与醉花楼的那日午后重叠了起来，对方渴望有人朝他伸出手，去救他。

　　上一世，我救了，可惜等待我的，不是魔鬼的感恩，而是泥沼的地狱，这一世，可以合作，可以利用，但是真心的情谊，还是不要了吧！我实在消受不起。

　　所以我转回了头，没有对对方的期待予以回应，而是邀请林雪婉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对方施施然落座后，突然扭头看向我：“郡主，在我们家乡有一句，不知道郡主有没有听过。”

　　我饶有兴趣地看向对方，示意她讲。

　　林雪婉一本正经道：“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不要心疼男人，会跌入尘埃。”

　　我先是一愣，继而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对她的家乡话语表以肯定：“此言，当奉为圭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