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多年前，我还没有修炼成人形时，我见过她一面。
那会我贪玩，也许跑出了狐族的领地，也许是她误闯了进来。
总之，在我被捕兽夹子夹住动弹不得时，她出现了。
我的脚踝几乎血流不止，雪白的毛被染红了一片，我呜咽着，正打算咬她，她却帮我解开了夹子。
那样柔弱的女子，居然徒手掰开了铁夹子，她的手通红一片，我的血会弄脏她的白裙，她却丝毫不在意，将我抱进怀里安抚。
“小狐狸，疼不疼呀，我会医好你的，不要怕哦。”
她带我回了山下的一户人家，原来她就住在这里，跟着她的阿公一起行医。
我在他家住了半个多月，她每日都悉心照顾我，用碗盛了清水递到我面前，然后双手撑着脑袋趴在一边，看着我伤势越来越好，便高兴地笑。
她姓叶，她的阿公叫她繁缕，似乎是一种草药的名字，我觉得很好听，跟她人一样美好的名字。
可惜后来我又去过几次她家，她却已经不在了，听姐姐们说，外头正在打仗，动乱的很。
没想到，如今居然在楚王府，又一次见到了她，却是这幅场景。
凌楚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直说着对不起，我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这样的心疼难过的神情，甚至落了泪。
他俩好像我在话本子里看到的，相爱之人在历经磨难后久别重逢。
我站在一边，不知为何，心头竟涌上了些许难过。
凌楚派了心细的丫鬟嬷嬷，服侍叶姑娘沐浴，他站在门口却不进去，只是静静地等。
我听嬷嬷问他：“姑娘身上有伤伤，王爷不进去看看吗？”
他蹙眉道：“阿缕柔弱，这样唐突会吓到她，本王会去宫里请最好的太医。”
可是，他会在我沐浴的时候，故意进来，从后面环住我，拨弄清水，手指滑过我的锁骨，还使坏地捏我的小脸。
夜间，凌楚大概终于想起王府还有一个我的存在，于是来见我。
可他只是颇为歉疚地看着我，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妲己，你先搬到南边的厢房住吧，我叫人收拾的很漂亮，你会喜欢的。”
可是管家说，南边晒不到太阳，他知道的，我最喜欢晒太阳。
这次是我默不作声，只带了几件衣服，从思缕阁搬了出去，住进了南边的院子。
凌楚没骗我，确实布置的很漂亮，房檐上还吊着彩色的绸缎，看着花里胡哨。
但我就喜欢这样花花绿绿的东西，艳俗，漂亮。
下面人说，叶繁缕从前也是官家小姐，跟王爷是自小的情分，还许了婚约的。
只是后来叶姑娘家族没落，离开了京城，赶上时局动荡，便失了踪迹。
王爷找了她好几年，听说战乱时掉下悬崖死了，那些时日，他终日冷着一张脸，埋头帮助皇兄稳定朝局，也没有任何身边人。
“姑娘是王爷第一个接进府的人…”丫鬟小心翼翼地打量我的神情。
我侧坐在凉亭里，瞧着池子里的锦鲤游呀游，忽然就瞥见了叶繁缕正被丫鬟搀扶着在池边慢慢走。
她大约是看见了我，便朝亭子这边走来，秀眉轻蹙着，似乎每走一步，都会引发她的痛苦。
我不自觉地收起那半空中不安分踢着的脚，见她进了亭子，便不由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戳着，有些不安。
“张姑娘，凌楚哥哥总跟我提起你，多谢你照顾他。”
她的眼睛里都是温柔，可能还是有些虚弱，时而咳嗽，叫丫鬟都下去了，显然是有话要和我说。
“太医说，我这腿，怕是好不了了。”她的笑容有些苦涩，温婉地垂着眼睛继续道：“小时候玩累了，凌楚哥哥总会背我回家，他说长大后便娶我做新娘子，说要背我一辈子...”
我鼻子也有些发酸，却不是因为凌楚对她的誓言，而是，心疼叶姑娘的境遇。
“会好的！”我抬起脸看向她，眼神坚定。
她被我莫名其妙的话说的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笑着摇了摇头道：“张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说这些并不是想来炫耀，或者让你同情我。”
“我不能让凌楚哥哥真的背我一辈子，我不想成为他的拖累，你明白吗？来这里只是因为我想再看看他，张姑娘，我会离开的，所以，请你以后帮我好好照顾他，可以吗？”
“不行！”
“不行！”
我和凌楚几乎同时出声，我惊讶地回头看去，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大步走了进来，大概是听到了我们刚刚的对话。
他的眼神格外受伤，望着叶繁缕，眼眶红红的，有些湿润。
“阿缕，你不要听那些庸医胡说八道，你的腿会好的，我知道我可以，我可以背你一辈子，一直照顾你.”
我愣愣的听着，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前不久亲热时，他炙热的呼吸吐在我耳边，他亲吻我的眼睛，嘴唇，耳垂时，似乎也说了类似的话。
他注意到我静静望着他，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不经察觉地松开了叶繁缕的手，思索了片刻后对我说：“妲己，阿缕她身子不好...本王会好好补偿你的。”
这次我没有主动勾引，他也没有碰我，我俩背对而睡，似乎中间隔了什么。
半夜感觉有人在撩拨我的头发，我睁开眼发现凌楚醒着，一双眼眸正安静地注视着我。
不知何时我已经缩成一团，躺在他的臂弯里了。
我试探地问他对叶姑娘的打算，他眸色一深，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对不起，妲己，阿缕她与我，是儿时承诺，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他看着我依旧很温柔，也依旧会记着我爱吃的东西，带叶繁缕出去散心时，也总不忘让亦风带回来我爱吃的那家糖糕。
我最怕疼了，玩球不小心磕破了手指，娇气地掉眼泪，凌楚也宠溺地为我吹气，一日三次药给我亲自敷药。
南边的厢房找不到太阳，总是阴沉沉的，我便跑到园子里，躺在他亲手打造的秋千上，懒懒的晒太阳。
他也会在太阳落山时，将熟睡的我抱回去，我紧紧闭着眼睛装作还没醒，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他的身躯微微一颤，我赶紧将头埋在他胸前更深的地方，还好，没有被发现。
他依旧宠我，好像我们的生活，除了多了一个叶繁缕，一切如常。
可是我知道，我得不到他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