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时候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当我习惯从书房拐向丰锦苑，习惯接受烟柳莫名的崇拜，习惯生活里没有阿苓，除了心口微痛，生活竟也能继续下去。

　　烟柳胆子也大了些，开始在院中活动。

　　她看中了花园里的秋千，在秋千架上荡得欢快。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去老远，引得我画兴大发。

　　我不爱诗书，只喜作画。只是技艺不佳，从前为阿苓作过几幅，都被她堆于角落。

　　如今不同，烟柳会给我捧场。

　　她跃然秋千之上，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供我观摩。待我收了笔，还会欢天喜地奔来，眉眼娇俏，皆是孺慕。

　　我是俗人，喜爱这样的奉承。

　　即使我并不喜欢她，也不妨碍我愿意给这样的机灵人体面。

　　嬉笑正欢时，她的笑容一顿，老实对着身后请安。

　　我回头，见到了阿苓。

　　她目光始终对着秋千架，眸底波光粼粼，眼角似有晶莹泪。

　　“这是我的。”

　　她一哽咽，吓得烟柳忙伏地请罪。

　　我的眸色更暗，先将烟柳从地上拽起，再挑衅看向她。

　　“这是我做的，我想给谁便给谁。”

　　这个秋千，由我亲手制成，就因她说了句想念闺中的秋千架。

　　可我后来才知，她念着的，是从前与郭明绍在秋千旁定情。

　　每一次她的失神，都只是在回忆那段刻骨铭心的曾经。

　　我故意牵住烟柳的手，大摇大摆从她身边走过。等看不到她的身影，才将烟柳放开。

　　烟柳的手已经被我拽得通红，可她一声不吭，柔顺如菟丝花。

　　我懊恼地给她搓手。

　　明明早就下定了决心，要将阿苓放下。可她猝不及防的出现，总能叫我溃不成军。

　　好在烟柳能给我安慰。

　　她真真是一朵解语花，几句玩笑，便将我的失态抹去。

　　我本以为，这不过一个插曲。

　　可阿苓，却突然不再贤良起来。

　　她拿捏起规矩，要求烟柳晨昏定省；又裁撤人手，去了烟柳屋中大半物什。更是以惑主的名头，减少烟柳侍寝的次数。

　　我看不懂。

　　烟柳倒是长舒了口气。

　　“这才是当家主母的做派，夫人是在树立权威呢。”

　　“正妻的气度，无关情爱，全然建立在地位不受威胁之上。”

　　“妻妾要想和睦，自然要各行其事。”

　　“从前妾还担心主母待妾过于宽厚，怕不是个长久之兆。如今可算是放了心。”

　　我焦躁浮动的心，再次被按了下去。

　　阿苓，只是在巩固自己的地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