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医院里的灯很暗。

　　黄春梅的哀嚎在楼梯间里回荡，「宋籽，小言可是你的妹妹！」

　　意识到这话说得亏心，她又说，「你如果非要一条命，我就把我这条老命赔给你！」

　　她声嘶力竭，要为自己的女儿争取公道。

　　我靠在窗台吹风，嘴里的口香糖早已没了甜味儿，「好啊。」

　　我偏头，「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和宋家的恩怨就此两清。」

　　这是十四楼。

　　她怯默一瞬，支支吾吾地骂我没良心。

　　直到她挂了医院催缴费用的电话，气焰才彻底湮灭。

　　易成商运用易家权势，冻结了黄春梅与宋言名下的所有财产。

　　而宋言，正在手术室等待急救。

　　「小籽，妈妈对不起你……」

　　求饶的话，我听腻了。

　　「黄春梅，你从街头三步一拜到街尾，向我道歉，我就付了宋言的医药费。」

　　我磕了磕鞋跟，「如何？」

　　宋言转入普通病房已经是两周以后，而黄春梅跪行道歉的视频仍在热榜居高不下。

　　记者、网友将宋家堵得水泄不通，黄春梅不知躲到了哪里，许久没有露面。

　　我将视频播放给宋言，啧啧感叹，「真是好伟大的母爱。」

　　「她那样好面子的人，为了救你情愿不要尊严，受人唾弃。」

　　「宋言，你猜，她会不会后悔。」

　　后悔那年，让我成为所有人口中的荡妇。

　　宋言十七岁时在外滥交，怀了孩子。

　　她本想生下来，向孩子的父亲索要赔偿，可十月后她生下来的却是死胎。

　　于是黄春梅趁夜将孩子扔进河沟里。

　　可终究，还是被人看见了。

　　第二天，街头巷尾就炸开了锅。

　　黄春梅为保住宋言的名声，向前来采访的记者说，那孩子是我生的。

　　镜头前，她无力哭诉自己的无奈，博取了无数同情。

　　而我呢。

　　迎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除了跛子哥哥，没有人相信我。

　　「我和妈斗不过你，」宋言将视线从视频里转移到我脸上，得意地笑道，「可是宋籽，真正想要你命的人不是我们。」

　　我正要追问，手机接入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请问是宋籽吗？」

　　「我是警察。」

　　「刘远死了，麻烦抽时间来警局做笔录。」

　　刘远，是个还有些陌生的名字。

　　以至于我愣了半分钟才想起来，他是我只见过一面的亲生父亲。

　　打车去警局的路上，我点开刘远的消息框，他给我发了几十条消息，可我从未读过。

　　昨天，他给我发了段视频，视频里他疼得呲牙咧嘴，穿着假肢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

　　「小籽，你看爸爸学会走路了。」他嘿嘿笑着，像是等待表扬的小孩，「你和小易什么时候结婚啊？」

　　屏幕的光有些扎眼，我按灭手机，疼痛随即从心口一片片地蔓延开。

　　停尸间，他胸前插着一把刀，安安静静地躺在铁板上。

　　我握了握他冰冷的手，「爸，我来了……」

　　下一刻，我全身陡然僵住。

　　他手心里，藏着硬物。

　　凭借手感，我认出了那是一枚戒指，一枚和我手上款式相同的戒指。

　　这是两周前，易成商买的对戒。

　　他说，「宋籽，从此我们就是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