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要带我去哪？」

　　易成商没有不答反问，「你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车窗外，光影向后掠过。

　　无论我怎样留恋，也不可能再经过一模一样的景象。

　　「当年的事，」他咬着牙，似乎想要极力咬碎嗓子里的哽咽，「有人找到我，说我是丢失的易家少爷。」

　　「管家梁叔说，豪门似海，我本想稳住脚再去接你……」

　　头一次听到易成商说这么多话，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只可惜，迟来的深情比草还溅。

　　他停车，「到了。」

　　「这是哪，」我扣住他给我打开的车门，「你不说清楚，我不会下车。」

　　他叹气，「这是你亲生父母家。」

　　在成为易成商之前，他和我一样曾受人欺负，不被待见。

　　我们因此度过一段相知相偎的时光。

　　他曾问我，想不想找自己的亲人。

　　我捂住脸上结痂的伤痕，「为什么要找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呢？」

　　易成商弯腰，透过半开的车窗盯着我，「宋籽，你出生那年，他们遭遇了车祸。」

　　「你妈妈在事故中离世，你爸爸……」

　　他牵着我在昏暗交错的巷子拐了很久，才进入一间屋子。

　　屋子很小，物品摆放却出奇的整洁。

　　「小易，你来啦。」

　　床上平躺着一个苍老的男人，被子里本应放着下肢的地方却空荡荡的。

　　「刘叔叔，小籽来了。」

　　听到易成商的话，刚才还平静的男人顿时激动不已，半截身子艰难地撑起来，「你，在宋家过得好吗？」

　　我不假思索，「不好。」

　　男人发出愤怒的呜咽，「我告诉过宋江淮，如果不想要了，要立刻给我送回来。」

　　「一定不要亏待我的女儿……」

　　我吸了吸鼻子，再次开口，「骗你的，我在宋家过得很好。」

　　「他们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好。」

　　易成商熟练地将他抱到饭桌上，「叔叔，装假肢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似乎很抗拒，连连摆手，「太疼了，那高科技的东西我用不了。」

　　「我和宋籽要结婚了，她昨天说希望你能亲自送她上婚车呢。」

　　我还不知道，原来易成商这么能说谎。

　　回程时，天色已经快黑了。

　　「小籽你看，现在多了个人爱你。」

　　「可我不爱他，」我扭头望着易成商，「也不爱你。」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我听到他说，「没关系，宋籽，我来爱你就好。」

　　我看着窗外支起的地摊，突然想起中午收拾剩菜时，易成商碗里的饭几乎没怎么动。

　　如果没记错，早饭他也没吃。

　　鬼使神差地，我说，「要不要吃点东西。」

　　菜还没上，别墅里就来了电话。

　　宋言病了。

　　她像虾一样弓着身，痛苦呻吟，发白的脸上不停地冒出冷汗。

　　那年我也是这样倒在了宋家院子里，从白天到黑夜，黄春梅进进出出数次，始终对我置若罔闻。

　　宋言甚至嫌我碍事，将我踢到了路边。

　　是跛子哥哥把我背进医院，靠着最后一丝意识，我看到他慌张地将钱洒在医生桌子上。

　　硬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仿佛做了很长却很美的梦。

　　醒来后，医生说我严重贫血，需要尽快补充营养。

　　他拍着胸脯，「小籽，等我。」

　　他常说，要攒钱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可那次给我买补品，他花光了所有的钱。

　　我感动大哭，他温柔地为我拭去眼泪，「小籽，没有谁比你更重要。」

　　「你想怎么处置她，」易成商的话将我从混乱中拉回，「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拆掉了宋言脖子里的项圈，「打120。」

　　注视着急救车远去，我怔怔地问，「如果我没有回来，你打算怎么处理宋言？」

　　易成商缄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