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临江市东南郊,穿城而过的临江河流经一片名唤“好汉坡”的河滩。
昔日,这儿荒草没膝、狐魅出入,是个掩埋无人认领的饿殍或者半途夭殇的贫家孩子的地方。每逢战乱或者水旱天灾,这儿时不时的会出现一群群眼睛血红、骨瘦嶙峋的野狗,它们终日在此寻觅和拱刨腐尸骨殖。在那些个世人尚且饥寒交迫的乱世,嗷嗷待哺的兽类们无奈中只能以此填充那空空如也的肠胃。
新中国成立之后,虽然上述惨状不再重现,但是数十年来这儿仍旧是人迹终年罕至,飞禽走兽逞强的不毛之地。
改革开放以来,临江市的城区范围逐渐扩大。好汉坡自然被政府列入开发规划之中,由于临江河在这一带的河床较窄,所以市政府多方筹资在这儿建造了一座长数百米,宽四条车道的新“临江大桥”。
大桥开通后,这座向东可以直达省城,向西可以进入市区的大桥顿时成了临江市十分重要的出入关隘。昔日荒凉得大白天没有几分胆量的人也不敢贸然前去的地方,如今人来车往的热闹非凡,转眼间好汉坡便高楼林立,商贾云集。
距临江大桥约百米开外的岔路口,有座名为“富兴加油站”的大型加油站。
在这么一个地点,建筑这么一座加油站,真让这儿的主人占尽了千载难逢的商机,尝饱了生意兴隆的乐趣。
下午两三点钟正是一天里暑气最盛的时候。火辣辣的骄阳十分投入地灸烤着大地。
营业室外,背着阳光的墙根下,蜷伏着一条蔫不拉叽的大黄狗。水泥地面蒸腾起炽热的气浪,燥得它伸出长舌,呼哧呼哧喘个不停。
突然,隔着窗玻璃从营业室内传来急促的电话铃声。正在加油机旁忙碌着的加油小姐们没谁有空闲,只好让电话干响着。
拨电话的对方似乎很固执,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终于有位姑娘在加油机侧边的枪座上插好了加油枪,营业室里也就好容易响起有人接电话的声音。
电话来自工商所。或许等候电话的时间过长的缘故,此人讲话的火气忒大,电话里高声大气指定要找站长。这边接电话的是位满脸稚气的女孩,听说是工商所的就有点发怵,见对方气势汹汹的,竟然吓得说话吞吞吐吐:“站,站长,我们经理,他不,不在。”
“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
“那什么来着,你们经理是谁?”
“姓赵,赵小磊。”
“那好,你立即与赵小磊联系。告诉他,有人举报你们富兴加油站短斤少两,克扣用户。叫他在站里候着,准备接受我们工商所的处理。”
接电话的女孩果真没有见过世面,对方电话摘机后她还双手哆嗦着紧握话筒发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定下神,想起该给经理赵小磊打电话了。
站里的加油小姐们确实不知道此时的赵小磊去哪儿了。临走前他交代过,不要随便打他的手机。但是工商所来的电话非同小可,要真误了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女孩子只好犹犹豫豫地挂通了赵小磊的手机。
电话里赵小磊果然十分不悦,女孩子结结巴巴,话也没有说完就招来几声呵斥。不过,听到赵小磊告诉她不要理睬他们之后,倒也吃了一颗定心丸,赶紧出门去给汽车加油了。
这女孩人小眼尖,持着油枪手柄刚刚将枪嘴插入汽车的油箱口,猛然瞅见工商所的吉普车驶进了加油站。尽管经理发了话,但是这人的心里不由自主又紧张起来。也许害怕的缘故,她赶紧身子一转,面对着汽车油箱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工商所的车子停稳后,车门一开,从里面下来两位头戴大盖帽,身着短袖制服的干部。
为首的是位年纪三十左右的小胖子,臂弯里夹着只黑色公文包。不修边幅的圆脸上,胡子茬儿里汗水淋漓,灰色制服的前胸十分明显的透出左一片右一片汗渍,后背则整个儿精湿精湿。
气温实在太高了,与小胖子同来的工商干部取下头上的大盖帽,捏着帽舌权当扇子用。
小胖子看了看站里的加油小姐们,只见她们专心致志地迎车、擦车、冲洗车轱辘,或者往油箱里加油、收取售货款,一个个都在汗流浃背,忙得不亦乐乎。他俩透过玻璃往里瞅,营业室里人影也见不到一个。
进站已经老半天了,始终没个人来打招呼搭话,小胖子本来就被这燥热的鬼天气闹得心绪不宁,没人理睬的冷遇更使他愤懑异常。为了显示工商人员的权威,小胖子站在营业室的玻璃门边毫无目标地大声吼叫起来:“赵小磊!赵小磊!谁是赵小磊?”
这一声高似一声满含着愤怒和焦躁的吼声振聋发聩,在滚滚而来的热浪中犹如平地响起了炸雷。
正在为客户加油的小姐们见身着制服的工商干部怒吼着,一个个吓得六神无主,呆若木鸡。
昏昏欲睡的大黄狗在吼声中惊慌地一跃而起,对着小胖子蹿过去就是一阵狂吠。毫无思想准备的小胖子被突如其来的犬吠吓得惶然失措,连连倒退,忙乱中公文包掉在地下却不敢弯腰去捡。
正在等候加油的司机们瞧见工商所的大盖帽一败涂地的狼狈相,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加油小姐们虽说不敢放肆,却也忍不住一个个掩嘴窃笑不止。
先前接电话的女孩见状赶紧上前喝住了大黄狗。
“喂,你们经理赵小磊呢?”
小胖子见大黄狗不吠他了,赶紧捡起公文包。为了掩饰窘态,他一边拍打着公文包上的灰尘,一边十分严肃地询问女孩。
“经理不在这儿。”
“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
“他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不晓得。”
真是一问三不知,小胖子眉头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结。面对稚气未脱的小女孩他不好意思发作,只是提高了一点嗓门,用手环指正在加油的小姐们威严地说:“你们都有谁知道?嗯。”
回答他的除了加油机的机械声,只是一片沉默。
“刚才是谁接的电话?”
与小胖子同来的工商干部见没人应答,便换了一个话题大声问道。
好像是商量好了要气一气两位工商干部,加油小姐们这回倒痛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大声回答他:“不知道。”
真是太伤自尊了,小胖子脸色铁青地吩咐说:“无法无天,简直是岂有此理!大刘,你开车回去弄几张封条来,看看都有谁在所里,叫他们统统都过来。今天非给他妈富兴加油站来个厉害的不可!”
“那好。樊所长你就在这里等一等。”
同来的大刘一溜烟将车开走之后,小胖子樊所长咋咋呼呼地喝令加油小姐们停止作业。见小姐们毫不理睬,无可奈何的他只好自己推开营业室的玻璃门,一边享受里面的空调,一边耐心地等候援兵的到来。
不一会儿,大刘的吉普车风风火火地驶了回来,同时车上又下来了几位大盖帽。
“弟兄们,封,把加油机全部给我封起来。”
在樊所长的指挥下,几个工商干部把加油小姐们轰开,一台一台加油机都用盖着工商所大印的封条给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