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见，我爱的姑娘
闯荡江湖就像是海里行船，翻过一浪又一浪，但永远也不知道陆地在哪。
我后来才知道，动物世界的江湖才是真的江湖，这里只有血雨腥风，却没有太多江湖道义，只有自然准则可以遵循，然而自然准则却是与很多的道德背道而驰的。
这里很多物种都同时存在，在有限的空间里争抢资源，有的时候，动物们为了争抢一丁点食物也许就会大打出手，你死我活。
在这个特殊的江湖里，生存是所有物种的唯一目的。
而为了生存，在动物之间产生了许多不同的组织，或者叫帮派。
比如北城有很多出了名的肉类食品加工厂，这种环境更适合狗的生存，所以全城的流浪狗大多聚集于此， 久而久之，他们组成了北城狗帮。
而南城靠海，这里鱼市较多，所以那里是南城猫帮的地盘。
而老鼠作为弱小的物种，只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组成了规模庞大的地下王国。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物种，但都生活在夹缝里，苟延残喘。
江湖上有独特的江湖规矩，可是江湖规矩不是万能的。
这些事起初都是八哥讲给我听得，他非常有想法，只不过平时总是江湖长江湖短的，这两个字从一只鸟的嘴里说出来的确是有一些奇怪。
我告诉他我喜欢上了自己的主人。
八哥似乎有些诧异，他瞪着自己的大眼睛说“我与你不同，我讨厌，我们的主人，他是一个，驼背的，小老头，咕咕，很吝啬，经常让我们，饿肚子。”
“你不懂，你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爱情？咕咕，我当然知道，我爱我的，表妹，她是一只，美丽的，鸽子，她有白色的，羽毛，叫声也是，咕咕，咕咕，好听，我爱她，但是她，却爱她的，远房堂哥，妈的，咕咕。”这不是第一次听八哥说脏话了，也许江湖上就这风气。
不过八哥喜欢他的表妹，虽然是近亲，可毕竟是同类，而我却喜欢一个人类，八哥说我有点变态。
他这么说 我完全可以理解。
可能由于八哥是一只鸽子，他整天满世界乱飞，所以眼界特殊的开阔。
在他的嘴里，不仅仅有各种南城猫王，北城狗王的事迹，除此之外，他还跟我讲了一些历年来的江湖趣闻。
比如地下王国的老鼠派遣使者来给猫帮上供，结果使者被吃。
还有往年的猫狗大战，由于规模庞大，死伤惨烈，甚至人类都派出了警备力量进行驱离。
这些故事的精彩程度不亚于人类历史上的一些典故。
就这样，逐渐的八哥成了我知晓外部世界的通道，而我也在不停地给他讲述人类世界的八卦新闻。
日复一日，我们逐渐成了朋友。
他经常劝我，无论是猫还是鸟，这一辈子不能被关在牢笼里，要死也要死在江湖。
而我却一口否定了他的话，我明确的告诉他我是不会离开小南的。
虽然小南的男朋友偶尔会来，但这些日子里，我都表现的极为克制，因为作为一只宠物猫来说，必须要接受主人的私生活，毕竟我并不能算作是她的另一半。
夜里，我不再挠门，也不会打碎什么东西，能做的只是将耳朵封闭起来，然后趴在沙发上睡觉。
如果那男人不来，小南仍是会将我抱到她的床上。
可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抗拒，因为床上已经有了那男人的味道。
我才发现不仅仅狗鼻子灵敏，猫也同样，变成猫以后，会对味道特殊的敏感。
比如小南什么时候来大姨妈，我都能清楚的闻到味道。
有的时候，我先是闻到了一股鸽子屎的味道，然后数个两三秒，八哥会准确的落在窗外的平台上。
后来天气逐渐的冷了，窗外的树变得光秃秃的，八哥也胖了许多，贴秋膘是鸽子的标准行为。不过从此他便来的少了，有时候会一个星期来看我一次。
有一天，小南回来很晚，天已经黑的不成样子，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焦急的等。后来我看了看钟表，已经快十点半了，她推门而入，脸色绯红，酒气极重。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看见我，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然后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下来。这种感觉熟悉极了，因为我也曾经历过，我后来才知道，她与那个男人结束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情敌走了，可我心爱的姑娘却如此受伤。
这一夜她躺在床上不停的流泪，脸上的温度滚烫，我知道她不仅仅是心里难过，并且还在发着烧。
我不停的在她的脑袋边上，用舌头去舔她的脑门，希望她能快速的退烧。
可是似乎都无济于事，她最终从床上爬起来吃了扑热息痛，然后又重新躺回被窝里。
她将我搂在怀里，说“大花，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猫，世界上无论谁背叛我，你都不许背叛我，知道了吗？”
我没有回答。
一个月过去，小南逐渐从阴霾里走出来，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
现在已经到了真正的冬天，她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每天早晨乘坐加长的公交车上下班。
再后来，我变得越来越能吃，身体也迅速的长胖，变大。
我经常对着小南的梳妆镜自我审视，毛发油亮，双眼淡蓝明亮，毛发浓密非常的威风，像一只缩小版的老虎。
整体上看是灰色的，但上面又有大小不一的黑色斑点。
我也有些糊涂，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品种。
后来冬天平淡的过去，我成年了。
成年就会发情，当然我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唯一的变化就是我撒尿的味道很重。
我倒没觉得什么，可小南却忧心忡忡，她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了消息，说时间久了我会得病。
并且一听窗外的母猫嚎叫的声音就会发情，每发情一次，就要病情加重一次，除非弄一只母猫回家跟我成双成对才行。
我其实很怕小南真的弄一只母猫回来，毕竟我的灵魂是人类，怎么也不会喜欢一只母猫的，更别提与母猫交配的事了。
有一天，她与闺蜜的电话聊天无意中被我听到了，她的闺蜜提到了绝育两个字。
变猫后我变得反应迟钝起来，起初并没有反应过来，可过了两三秒钟后，我瞬间跳起来，并且炸了毛，胯下突然觉得凉飕飕的。
绝育手术，我没见过。
但没见过不代表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我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些人类的历史人物，比如身残志坚的司马迁，独揽朝政的魏忠贤，痴迷武学的东方不败，虽然东方不败不是历史人物，但此时的我已经有点蒙了。
做了绝育手术，我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太监猫。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说我绝不能当太监。
这一天八哥来找我，他看起来很是沮丧，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的表妹被胡同里的一条大狗吃了。
我很是震惊，一只鸽子怎么会被狗捉到？
而八哥给我的答复是那只狗一定是江湖上的高手，身手异常的敏捷。我对此表示爱莫能助，只能劝其节哀了。
我知道失去爱人的滋味是相当的不好受。
后来我跟他提起了绝育的事。
八哥说在江湖上太监并不少见，很多被主人绝育了的动物后来又被抛弃，最终流落江湖。
可太监却永远不会被看得起，他们最后大多生活在自卑里，郁郁而终。
有的更惨，他们由于受到排挤，而无法得到足够的食物，结果就是饿死。
我已经感觉到自己胯下的凉风嗖嗖的吹，我的前爪已经开始抖动起来，无论是从人性还是兽性上来衡量，都是抗拒绝育手术的。
所以我必须为此做点什么。
八哥给我的意见是离开家，离开这个地方，投身江湖去。
可我一直在犹豫，我觉得自己一定能想到一个不离开家，但仍旧可以阻止变成太监的办法，然而没有这种办法。
我变得不确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时间不长，噩耗来临，有一天小南摸着我的头说“大花，这个周末我给你约了一个大夫，你要乖乖听话哦。”
我双眼似乎在流泪，脸上的毛发已经湿了一小部分，因为我知道我这次真的要走了。
当天晚上，我在小南的被窝里假装闭着眼睛，等她睡熟了便轻轻的爬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在月色下，这个姑娘变得冰冷又模糊，可是即使如此，她仍旧是美丽的。
轻轻舔了一下她的手指，她没有动。
我又跳上窗台，回头望着。
一夜的时间，我没有睡觉，就这样望着她。
直到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来。我的心里一阵阵酸楚，直到现在我仍旧是在心里权衡离开她与变成太监究竟哪个选择更糟糕一些，然而我后来告诉自己，没了蛋蛋就不可再挽回了。
小南早早的起床，收拾干净后就去上班了，我先是假装睡着，然后再等她出门后的那一刻，像火箭一样的窜上桌子。
桌子上有个抽屉，我用嘴叼住拉手用力拉开，里面有很多小南平时用来绑头发的皮筋。
我抓起一个黑色的，套在自己的左前爪上。
这皮筋带有小南的气味，也算是留作纪念了。
紧接着，又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起来，因为我想找到关于小南的更多信息。
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她叫做小南，甚至都不清楚这究竟是她的大名还是小名。
最终我在柜子最底下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一张旧了的求职简历，也许是去年的。那时她还是一个应届毕业生。
上面清楚的写着，魏小南，22岁，毕业于曲州大学，新闻与传播专业。
她的特长是写作，现住址是曲州市丰山区，长城街112号。
这张简历给了我许多的信息，首先我知道了她的大名，并且知道了我所在的城市叫做曲州。
我飞快的在脑海里搜寻，似乎对这个城市有点印象。
这是一个北方靠海的城市，人口众多，但却有些老旧。
人们的生活节奏拖沓。
整个城市被一条大河分成南北两个部分，而丰山区则属于北部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我所在的地方是那个庞大的狗帮的地盘。
这似乎也给了一只即将出走的猫咪带来些不安稳的因素。
小南的家在长城街112号，这是我必须记住的。
之后八哥如约而至，他挥动着翅膀落在窗外的平台上，他高声说道“大花，你准备，好了吗？咕咕。”
我犹豫了一下回答说“好了。”
紧接着我便试图从里面打开窗户，这着实废了一些功夫，因为这窗子是老旧的推拉窗。
小南估计想不到一只刚刚满一岁的小猫居然聪明到可以自己开窗逃跑的地步。
我想说的是我这不是逃跑，只不过是一次任性的离家出走罢了。
窗子被打开，外面的温暖的空气流进来，我深呼吸了一次，是柳絮的气味。
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狭窄的小客厅，从头至尾将所有的摆设都行以注目礼，这也算是一种告别。
我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九点一刻。
我钻出窗户，与八哥站在一起，这是我们第一次没有隔着玻璃的面对面，他张开翅膀拍了拍我的头说“小子，你自由了。”
而我心里想的是，在这个未知的江湖里，我究竟能活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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