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名士风流
刚走到两位前辈附近,小舟也将停到岸边,朗逸前辈转身一望,便有莲花脱口而出:“晨雾沆砀,则天云山水一色,四下皆白,似天工巧绘。水滃气沁,如踏龙宫海藏,万物润之。登此会知音,留恋而忘返,人生如是,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老道士满面深以为然,拱手赞道:“李公言则玄远冷隽,行则高简瑰奇,贫道望尘莫及。”
“若非投其所好,岂能有此佳期?木青道长谦虚了。”
严幼云看二人商业互吹的起劲,根本未能注意自己的到来,于是斗胆上前主动打招呼道:“晚辈严幼云见过二位前辈。”
这一声才算是打断二人对话,可对方并未对严幼云的唐突显得愠怒,各自打量一番后点头笑道:“严公子。”
观两人这般表现,不仅有气魄,而且很显然他们是识得自己的。
严幼云看老道士超凡绝尘,仙风道骨,眉须之间全然看不出老态,莫名有些看仙人一般的姿态毕恭毕敬言道:“方才听您道号木青,晚辈可否能如此称呼?”
木青拂尘藏于手肘之间,颔首道:“自然。”
木青一旁的朗逸老者同样不似凡人,气质清雅,有名士风范,一听方才随意感慨,绣口一吐竟能将眼前美景跃然于言语之上,才情可见一斑,于是乎严幼云拱手道:“前辈贵姓李?”
“免贵,名潇之。”
三人此刻煞是客气,却不显得尴尬,严幼云虽然不太习惯于此,但是却对二人有一股莫名的信任感,他继续说道:“李前辈,木青道长,幸会,晚辈当下心中疑虑郁结,前来讨教。”
李潇之一脸豁达大度,伸掌言道:“但说无妨。”
“敢问此处是为何处?”严幼云指着周遭青山绿水,偶有几只白鹭飞过,发出数声鸣叫在这空谷回响,严幼云不禁赞叹自己老爹确实会选地方,说此处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云太山,云岫丛立,太而无极,一峰更有一峰高,恰如人生,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李潇之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好似对这横看成岭侧成峰的云太山情有独钟,他捋着胡须答道。
严幼云直言不讳:“二位前辈又何故在这云太山中?”
木青不假思索,亦然开门见山答道:“如今帝王不尚道,不崇佛,独尊儒术,道家不景气,加之老道逍遥惯了,便落居于云太山,自建道观,暮鼓晨钟,偶有李公大贤布道,畅谈哲理,此情此景,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严幼云了解后颔首道:“原来如此,这样听来,确实有几分避世情趣。”
李潇之却摇头笑道,面目之上满是谦卑:“避世二字,实不敢当,所谓大隐隐于市,出世者不如入世者,如今我等这般,多有无奈之举。”
这李潇之有放浪形骸之洒脱,尽显名士风流,自然是有些前身背景的。
他当年也入朝为官,深谙历法数术,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二十五岁便成皇帝身旁记事参军,后因有经纬之才,又作至太常博士,鼎盛之时曾官拜太史令,主掌旸国历法天文史撰。
然朝中腐败不堪,多有颟顸之辈,李潇之因立场不同,屡遭奸臣党同伐异,在排挤之下惨遭贬谪,彻底对朝中失望,于是选择隐居山林,超然物外。
严幼云会意,顿觉前辈纵雅清谈,风流不羁,不求功名利禄,崇尚老庄之道,不受繁文缛节桎梏,颇有几分竹林七贤的风骨。
如今旸朝尊奉儒学,释道两家于质疑声中焕然新生,实属不易,严幼云这也初步了解了旸朝国情。
能在此遇见李潇之这般人物,算是初到这世界的好开端。
李潇之讲述完长吁短叹:“公侯伯子男,帝王将相事,皆波云诡谲,暗潮涌动,无非争得尽是那权力二字。名利李某委实提不起兴致,故我已视之为浮云。
至于隐世埋名,只怪李某没有那般大的格局,虽淡泊却无以明志,且稍有悲调,多有无奈。
不过李某性子倒是比牛还倔,自不愿与世妥协,只作我罢了,严公子大可不必效之。”
严幼云听到此话,只是傻笑摇头,他虽然敬重两位老人,但刚到这世界,什么都不知,又怎会学他等一般,还未入世便想着出世,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李公高见,我等皆是真入世,假出世。”木青抚须道。
李潇之摆了摆手,谦虚表示愧不敢当,皆是肺腑之言。
“想来柴米油盐总要用,用了便要买,买了就得踏入红尘,隐士常年怨怼囿于樊笼,殊不知,从未踏出樊笼。所以严公子当于世弘毅,且勿碌碌无为。”木青对严幼云苦心孤诣,实属长辈叮咛。
严幼云稽首道:“受教了。”
这句受教,仅仅是当一篇哲学论文听了那般受教,虽然用处不大,学一学古人怎么说话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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