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连山归葬
引子
1911年,日本人橘瑞朝,以宗教考察的名义从于田进入中国西藏北部,进行地理勘探方面的情报工作,历时近一年时间。后穿越无人区,进入甘肃,与同为日本人的吉川小一郎在敦煌会面。停留期间勘探队的分支,沿丝绸之路横穿甘肃、陕西,足迹遍布黄河南岸。返回日本后,吉川小一郎出版《支那纪行》一书,对本次地理勘察活动做了较为详实的描述。但世人不知的是,其会同橘瑞朝共同向外务省提交了一份长达二十余页的报告。俩人在报告中讲述了秦朝大将蒙恬在“河水”南岸一线临河为寨,筑城四十四座的历史事实,着重阐述了他们对蒙恬这一行为的猜测。
1938年岁末,日寇陷入长期作战的困境,此时外务省派专人赶赴华中派遣军司令部,时隔不久,日寇大本营即下达“大陆命第241号”命令。第二年春,日本第一飞行团长寺仓正一执行密令,先后两次派遣轰炸机执行空袭计划。
1938年秋末,杨灵歌奉命回到让他又爱又恨的故乡——四十八军户镇。在给本地乡绅韦老太爷堪舆阴宅的过程中,偶然间从一故人口中听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随着事情真相逐渐浮出水面,杨令歌赫然发现,自己不经意之间卷入了一场历史大事件......
1938年秋末的一天。
一场从傍晚开始,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停歇的大暴雨下过之后,从鹞子翻身峡冲出来的河水,浑黄如浆,不负其名。
河水暴涨,河面变得越发宽阔。一艘足可容纳四十余人的木船,迎着翻滚的浊浪,在十余个精赤着上半身,身体几乎跟河岸平行的纤夫的拖拽下,劈波斩浪,奋力划向对岸。
杨令歌一袭淡青色圆领长衫,长身玉立,傲然站在船头,宛如玉树临风。 一双又黑又长的剑眉下,原本清澈的眸子,离开纤夫们的身影,落在晨雾弥漫的山村,隐隐生出一层淡淡的雾气。
大河那边,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四十八军户镇。
风从峡谷来,衣袂飘飞间。杨令歌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河岸,思绪被拽回到十五年前那个同样惊涛拍岸,大河流鱼的日子。
那年,他还不到五岁,也不叫“令歌”。因为私墅先生一句脱口而出的善言,便不顾年小体弱,在孤冷的清晨执意要去捕捞几条黄河鲤鱼,作为进入郑乡绅家私墅识字的束脩。
在经过中街城隍庙的时候,突然蹿出三条恶狗,如果不是“爷爷”出手相救,恐怕就没有现在的杨令歌了。
想到这里,杨令歌就觉得心口一阵疼痛。
借这次给韦老太爷堪舆墓地重回故地的机会,他更想得知自己的身世,以及找到跟“爷爷”身份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虽然说时隔十五个年头了,早已物是人非,杨令歌却很有信心可以不负此行。
无他,胸藏半部《连山易》和《归藏易》残本,用“爷爷”的话说,这天下哪里都可去的!
《周礼》指出:“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卦皆六十有四。”
《连山易》是神农时代的易,它以艮卦为首推演六十四卦,象征“山之出云,连绵不绝”;《归藏易》是黄帝时代的易,从坤卦开始,象征“万物莫不归藏于其中”。
在知道了这两本奇书的来历,以及掌握了其中奥秘之后,杨令歌更加对“爷爷”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试想,一个经常把“天下哪里都可去的”这句话挂在嘴边的人,又怎么会委身于小镇城隍庙?
想到这里,杨令歌缓缓吐出一口箭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做好了弃船登岸的准备。
他已经等不及要踏上这片,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土地了。
木船的最中间,是一辆被大绳牢牢固定住的军用吉普车。
再往后,距离杨令歌约莫二十来米处,极其简陋的船室前,两个衣着、气质截然不同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置身微带寒意的雾气里,小声说着话。
“三哥,如果不是老爷子去世,你我兄弟恐怕很难见面。”
身着深色中山装,脚下踩着黑色皮鞋,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杨令歌,对近旁身穿青苹果色军装,脚蹬长筒军靴,神色冷峻的中年男人说道。
军装男人松开微皱的眉头,看着中山装男人淡淡一笑说道:“战事吃紧,为兄也是身不由己。”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半年就过去了,如镜,两位老人和令仪都好吧?”
名叫如镜的男子,姓赵,年不过四十,现如今已经是省府任命的金城县县长。
跟他站在一起的戎装男子,姓韦名礼,是赵如镜的三舅哥。
赵如镜见三舅哥提到自己的家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多了起来。
他喜不自禁地说道:“三哥,令仪和我爸我妈都挺好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令仪怀有身孕已经快三个月了。”
“六弟那里我倒是在信里提了一下,不知道他来没来得及跟大哥、二哥,还有四哥说。”
原本赵如镜想说的是“喜事”,话到嘴边猛地想起老岳丈才去世,这个时候用“喜”字,很不合时宜。
得知惟一的妹子怀有身孕,韦礼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他缓缓说道:“你们家,三代都是单传,世道动荡,这些年你跟令仪在一起的日子少之又少,希望令仪这一次不会让咱们两家失望。”
赵如镜笑说道:“三哥,老爷子在那边一准儿能给我抢回来一个大胖小子。”
韦礼淡淡地笑了笑,点头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嘿呦呦,嘿呦......”
纤夫们整齐划一的号子声清晰地传过来,河岸的景色也开始变得明朗起来。
韦礼叫上赵如镜,脚步稳健地踩着摇晃的木船朝前走去。
杨令歌听到身后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微微侧了侧身,脸带笑意看着快步而来的俩人。
韦礼看了一眼早就候在码头上的三人,勉强露出几分笑意对杨令歌说道:“杨先生,舟车劳顿,让你受累了。”
“等会儿下了船,请先去我二哥家里休息片刻,容我二人拜祭过老爷子,在老宅腾出一间清静的小院再请你过来。”
杨令歌摇头说道:“韦营长客气了,我这次过来本就是为韦老太爷的后事而来,自然也要入乡随俗,住所随便安排在老宅哪个地方都行。”
韦礼见杨令歌说的坚定,也不好再勉强。
就抬手指着等候在码头的三人给杨令歌介绍道:“杨先生,个子高大的那个是我四弟韦智,站在他旁边的是我最小的弟弟韦信。”
“至于站在他俩身后的那位......应该是家里赶马车的长工。”
赵如镜轻笑道:“码头到老宅还有一段距离,坐马车过去......哎呀,坐什么马车啊,吉普车就在船上,难道要停在河滩上任风吹雨打?”
韦礼以手扶额做出恍然大悟状。
他侧身看了一眼固定在木船上的吉普车,眼含悲色对杨令歌说道:“杨先生,古人常说近乡情更怯,现在看到我两个弟弟一身白衣等候在那里,我突然对这句话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杨令歌看着韦礼,心中暗道,近乡情更怯的,又岂止是你一人?
出言宽慰道:“韦老太爷是前朝道光三十年春生人,仙逝于民国二十七年秋末,按照韦营长说的,老人家以九十高龄还能无疾而终,恕我孟浪,这可是实打实的喜丧。”
“在我这些年来的经历当中,还没有遇上一位能够活到像韦老太爷的这个年龄。之前最年长的那位,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了一辈子,也才不过活了八十岁,而且还是虚岁。”
“韦老太爷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又含辛茹苦养育了韦营长等兄弟姊妹六人,仅凭这两点,就断然不是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人所能比的。”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韦老太爷的遗容,但却可以仅凭寿数就可以推断出,他老人家走得一定极为安详。”
“临走之前,或许......”
说到这里,杨令歌稍微停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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