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唐宫夜宴(六)
刘宁找上门来了。
林蓓蓓走出宿舍楼,就看见刘宁靠在玛莎拉蒂车头前,她迟疑一下,还是勇敢地走向他。
刘宁笑着问:“还没消气呢?你让我在哥们儿面前丢面子我也没说啥。”
林蓓蓓质问:“你不让我跳是为你面子,让我在你哥们儿面前跳也是为你面子,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跳、什么时候想跳呢?我的尊严、我的面子呢?”
刘宁小声叫了起来:“我难道不就是你面子?嫁给我不用受累锦衣玉食,还不够你有面子的?”
林蓓蓓摇头:“你不了解我怎么想,也不关心。我从小喜欢跳舞,现在也还喜欢,如果你和你爸妈要求我结婚就辞职不跳了,那我就——不想这么早结婚,我想趁年轻再跳几年。”
刘宁怔了一下:“你是让我等你跳够了再结婚?说吧,你要跳几年?”
林蓓蓓说:“舞蹈是青春饭,我跳不了几年。”
刘宁慢慢冷笑:“反正要等你把青春跳过去,像你们小艳姐那样儿,三十大几、跳不动了、也没啥奔头儿了,我再来娶你、给你兜底,是吧?林蓓蓓,我图啥呀?”
林蓓蓓被刘宁赤裸裸刺伤,苦笑,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你图啥了,是我错了,我太虚荣太贪心,什么都想要,想好好跳舞,也想过好日子。”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谢谢你,帮我看清自己,比起不跳舞的好日子,我还是更爱跳舞。”说完转身就走。
刘宁愣住。
林蓓蓓走出几步,又停下,从兜里掏出玛莎拉蒂车钥匙,转回身扔给刘宁,“还给你!”
林蓓蓓大步流星走进宿舍楼门,头也不回。
扔下无可奈何的富二代男友。
从这里开始,从夏日练到秋天,倾注了陈冉,易文艳,林蓓蓓,王宝圆,罗冰冰,还有其他十多位舞蹈演员心血和汗水的《唐俑复活》终于排练完毕,这一天,十四位唐宫小姐姐带妆彩排舞蹈《唐俑复活》,陈冉陪同孙院、罗冰冰观看验收。
其他十三个小姐姐身穿紧紧包裹身体、曲线纤毫毕现的唐代服装,舞姿婀娜曼妙,只有王宝圆例外,她像是一只圆滚滚的粽子,脸宽出一个横幅,从姿态美感到动作完成度,明显跟大家不在一个维度上。
表演完毕,孙院和罗冰冰起身鼓掌。
孙院总结:“陈冉的创意、编舞非常有新意,不是现代人穿越回古代,而让唐俑穿越到今天,让历史、让传统文化在我们眼前突然活了,去参赛荷花奖,拿得出手,我很有信心。欠缺之处就是表现力还不够,很多人的技术技巧还不到位,要人人达到小艳的标准,我们才有竞争力。知道大家付出了非常多的个人时间和努力,距离决赛还有一个月时间,最后这个月,再拼拼!”
陈冉和小姐姐们一起点头。
不少舞蹈演员都转头去看王宝圆。
孙院一走出排练场,就扭身问陈冉:“你看不出王宝圆在拖后腿吗?”
陈冉解释说:“可是她特别努力……”
孙院叹气:“你看不出她不是态度问题、是能力问题?”
陈冉沉默。
罗冰冰也不知道该替谁说话:“陈冉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就是宝圆这孩子,让人不忍心,全院最拼最努力的小孩儿,偏偏是最笨的那个……”
孙院苦笑一下,还是坚决地说:“我们是去比赛,不是发小红花,好调整就直接把她拿下来,不好调整就赶紧换个人顶上。”
说完走了。
然后,通知就下达给王宝圆:她从《唐俑复活》里被撤掉了。
王宝圆欲哭无泪地找到陈冉,做最后的挣扎:“我差在哪儿了?太胖?还是我跳得不好?”
陈冉难以给出确定答案,不忍心再打击她。
王宝圆试探:“不能……给我判个死缓、再观察观察?直接就死刑了?”
陈冉的沉默让王宝圆知道自己没戏了,放弃挣扎。
王宝圆长吐一口气:“算了,我知道我自己,要不是陈导你,我压根儿就选不上。”
王宝圆转身走回场边,把练功衣物一样一样装进背包,背上肩,一眼瞥见单独收纳《唐俑》演出服的包,怀抱它,走回陈冉面前:“衣服还给你。”
陈冉心里更难受了,不接服装包:“自己收着吧。”
王宝圆尴尬地:“也是,我的号谁穿都咣当,浪费了一套服装钱。”一脸歉意。
陈冉于心不忍,突然斩钉截铁:“不浪费!宝圆,我答应你,以后如果有演出机会,我一定带上你。”
王宝圆绝望的脸上燃起一抹光彩:“你说真的?!”
陈冉肯定:“真的!”
直接打击里突然而至的安慰反而让王宝圆绷不住了,眼泪一下子冒出来,顺着大圆脸盘滑落,脸上却在笑着:“那我奶奶还有盼头……”
——两年前她从乡下进城时,一家人给她送行,王宝圆郑重地向奶奶承诺过,很快就能够在电视上看到你的大孙女跳舞了。
——后来她从妈妈打来的电话中知道,从她离家那天起,我家电视一直开着,奶奶没事儿就守在电视前,吃饭看,做活儿也看,电视换了一个,视力也下降了。可是直到现在,她也没在电视上看见她的大孙女。
可是还没笑开,马上就转成困惑,眼含泪,问陈冉,“陈导,是不光有热爱还远远不够?是不是笨、没有天赋、怎么使劲儿、怎么努力都没用?”
陈冉回答不了。
或者,是她这时回答不了。
有一些事,非到那个时刻,没有人知道答案,而一到那个时刻,时间就自然给出了答案,就如这个夏天那一刻,她在省博遇见“她们”那样。
王宝圆重新恢复了那个爱笑爱吃的女孩,每每在食堂捧着一只超大面碗,唏哩呼噜、狼吞虎咽地吃着卤面,林蓓蓓坐在她对面,无奈望着宝圆狂吃。
两个男演员经过她们桌前,大呼小叫。
男演员甲:“宝圆你怎么吃上了?”
男演员乙:“不是说好你一吃就凌辱你吗?”
林蓓蓓抬手哄男演员走。
王宝圆吃得头也不抬。
掌勺大师傅又端了一碗蒸酥肉、蒸丸子从后厨出来,搁到宝圆桌上:“瘦得没个人样儿了,好好补补!”
王宝圆使劲点头,筷子夹起一大块酥肉,塞进嘴。
掌勺大师傅:“这才对嘛!”满意而去。
林蓓蓓伸手撸撸宝圆脑袋,说不出安慰话,看着她吃。
刚刚走进食堂的陈冉看着这一幕,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她,可是她一时半刻却无法捕捉。
然后,9月,郑歌选送舞蹈《唐俑复活》从全国174部作品中脱颖而出,成为17部进入荷花奖决赛的作品之一,编导陈冉专程赴京,向舞协专家讨教改进意见。
在中国舞蹈家协会办公室里,陈冉洗耳恭听舞协专家丁老师对于《唐俑复活》的意见建议。
丁老师认真地说:“创意编排非常好,角度奇特,历史、现代、文化、文物,所有元素都在里面了,有机结合,丝毫不标签、不刻意,我看到了你想表现的那种‘美’,但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揣摩陈冉表情,“想听实话吗?”
陈冉点头:“当然,我来北京就是听您说实话的。”
丁老师严肃地说:“你们现在呈现的技巧、表现力、感染力,和北京、上海的演员相比,尤其是同台竞技,还是差很多。”
陈冉认同:“我知道。”
丁老师期待地看着她:“郑歌跟北京、上海比美的话,只能比她们更美才能赢,你们能做到吗?”
陈冉说不出“能”,她没有这个底气。
丁老师启发道:“拼美拼不过人家,陈冉你要再想想:除了美,你还能表现什么?”
陈冉思索。
似乎,又有什么在她的心里动了一下,仿佛蛰伏已久,想要苏醒,破土而出。
在回程的高铁上,陈冉反复思考丁老师的这个问题:
除了美,你还能表现什么?
然后,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召唤,她再次去了省博,仿佛想从那里找回初心,或者,找到丁老师那个问题的答案。
再一次,她把脸贴玻璃罩,陷入冥思。
她追问玻璃罩里的琵琶坐部伎:“后来呢?你出宫得到自由了吗?和母亲姐妹团聚了吗?兄弟从边关回到长安了吗?你所有憧憬都实现了吗?”
琵琶坐部伎缓缓摇头。
陈冉惊诧:“为什么?不是一切都在向好吗?”
琵琶坐部伎轻叹:“然而发生了安史之乱,两个兄弟战死沙场,玄宗带杨贵妃出逃,行至马嵬坡,遭遇军中哗变,缢死杨玉环,被迫退位,盛唐戛然而止。”
陈冉随之情绪跌落:“你呢?”
琵琶坐部伎答:“我?皇帝都跑了,我还给谁演奏?乐人四散奔逃,躲避战乱,颠肺流离,沦落民间,教坊从此凋敝。”
陈冉:“你去哪儿了?”
琵琶坐部伎答:“我出了宫,找到母亲姐妹的住处,人去楼空,才得知一个月前母亲听闻儿死噩耗,忧伤成疾,辗转病榻,已经撒手尘寰;姐妹随夫家逃离长安,杳无音信。”
陈冉感叹:“你自由了,却不知道何去何从?”
一行清泪,自琵琶坐部伎眼角垂落。
陈冉仿佛看见这一行清泪流过的脸庞,化做了易文艳,易文艳,就坐在她面前,而她们,就就浔阳江头那只船头。
枫叶荻花秋瑟瑟,一只停靠在江边夜色中的客船上,琵琶坐部伎坐于船头,犹抱琵琶半遮面,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琵琶坐部伎的吟诵:“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江中另一只官船上,江州司马、诗人白居易和一位友人坐于船舱,守着一桌残酒剩宴,听坐部伎演奏听入了神,泪流满面。
陈冉也听得动心动情,和琵琶坐部伎相对无言,不胜唏嘘。
终于,陈冉忍不住又问:“你一生,历尽劫难、阅尽繁华,人生最高光的时刻,是给皇帝演奏《霓裳羽衣曲》吗?”
琵琶坐部伎垂首沉吟片刻,抬头凝视陈冉:“不是,是我第一次走去宫殿、准备给他表演的路上。”
这个答案出乎陈冉意料。
陈冉:“为什么在那条路上?”
琵琶坐部伎:“因为那条路——仿佛通向团圆的那天,那么美好。”
她破涕为笑,眼神里燃起沧桑磨砺不掉的光芒。
突然间,陈冉的脑海里,却如电光火石、如醍醐灌顶,她眼前出现这些画面——
不再是琵琶坐部伎,不再是舞俑乐俑,而是,易文艳领着十四名唐宫小姐姐,
“她们”规规矩矩排成两列纵队,装束华丽、仪态端庄,走在后花园路上,队列中间的“手鼓”和前面的“笛子”交头接耳,手指队尾指指点点。
“她们”聚集于水边,“笛子”在最后排跳脚,拨开众人,生生挤到前排,撩起水花,泼洒大家。
钟声响起,“她们”迅速收起欢笑嬉戏,恢复两列纵队,转身步上宫殿。
就是这个场景,就是这个欢快戏水的场景,就是那一刻,她们真情流露,恢复了女孩的天真,浪漫,就是那一刻,才是完全属于她们自己的时间。
时间!
场景!
陈冉恍然大悟的兴奋溢于言表:“谢谢你的故事。”
琵琶坐部伎对她微笑:“谢谢你,讲出我的故事。”
陈冉睁开眼,迫不及待,掉头冲出展厅。
她一路飞奔回郑歌,直接冲进排练场,冲向场内站着、坐着、躺着的女演员们。
所有人被疯疯癫癫冲进来的陈冉吸引目光,齐刷刷望向她。
陈冉冲到场地中央,一个急刹车,不等气喘匀,两手招呼众人:“小艳、蓓蓓、唐宫小姐姐们,起来,都给我起来!”
易文艳、林蓓蓓和其他十一位唐宫小姐姐纷纷起身,聚拢在陈冉周围。
易文艳问:“怎么了陈冉?”
陈冉兴奋而坚决地说:“今天起都不用减肥了,敞开随便吃!”
离群缩在角落里、坐在地板上的王宝圆一下子抬头,只见陈冉正向自己招手,呼唤她过去。
陈冉指着她:“宝圆来,这回可以带上你了!”
王宝圆做梦一样爬起来,指着自己反复确认:“我吗?叫的是我?”
陈冉向宝圆招手:“就你!十四个,一个也不能少。”
王宝圆咧大嘴跑向陈冉和大家,还没到大家面前,眼泪冒出来,林蓓蓓一把搂住她肩膀,撸她脑袋。
王宝圆心虚哽咽着问:“我掉下去的八斤又长回来了,还……多了两斤。”
陈冉笑:“再胖点儿也没事儿。”
王宝圆直愣眼:“啊?!”
易文艳察觉到变化,试探问道:“咱不跳《唐俑复活》了?”
陈冉点头肯定:“对,咱跳另一个舞!”
唐宫小姐姐们面面相觑。
孙院闻讯立刻把她召到办公室,瞠目结舌地问:“啥?跳另一个舞?!”
陈冉点头确定:“对,另一个舞!我们美不过北京上海,那咱就想点别的吧。”
坐一边旁听的罗冰冰听到陈冉的“比丑宣言”也张口结舌。
孙院满脸匪夷所思:“别的?什么别的?”
陈冉信心满满:“孙院罗院你们瞧好吧,我绝对给你们排出一个‘别人没见过’和“大家都能看懂”的舞来!”
孙院不解地问:“陈冉你咋想的?荷花奖入围了,还有一个月就决赛,你要把《唐俑》砸碎了推倒重来,时间呢?来得及来不及?排练呢?一个月练得成?”
陈冉态度笃定:“来得及,三个情节段落和音乐风格我一气呵成都想好了,动作难度也不大,我保证一个月就能参加决赛!”
孙院猛然反应过来:“你等等,等等,另一个舞,是不要再花一份儿钱?之前那个就打水漂了?”
陈冉从气壮山河秒变心虚理亏:“编舞完全不一样了,所以,舞美音乐服装道具灯光都要重做……”
孙院猛然起身:“姑奶奶啊,疫情年,没有演出,剧院今年一分钱还没挣着呢,《唐俑复活》拢共花多少了?”
罗冰冰接话:“六万。”
孙院痛心疾首地:“六万哪,一个首席全年的工资啊!就……就……没啦?”
罗冰冰打圆场:“创作嘛,敢于创新就可能承受失败,沉没点儿成本也难免。”
孙院还是不解:“《唐俑复活》创新了、也没失败,还入围决赛了,这成本怎么就让它沉没了呢?”
陈冉昂起头说:“因为我想更好!”
孙院问了一个实际的问题:“再创排一个新舞,你估计还要多少预算?”
陈冉迟疑着:“八万左右。”
孙院断然:“我没钱给你!”
一嗓子吓得陈冉和罗冰冰一起抖了抖。
陈冉不服地:“您要这么为难,算了,我自己找钱辙。”
孙院黑着脸:“你有啥钱辙?”
陈冉咬着牙:“我……舔着脸求舞美音乐灯光几位老师拿一份钱干两份活儿,但是服装道具重新做肯定还要支出……我先花自己的。”
陈冉起身走出院长办公室,刚走到门口,就听孙院在身后嚷嚷一句“回来”,转身回头。
正巧办公座机响了,孙院坐下抄起电话:“谁来了?严局?!”
罗冰冰和陈冉都面露诧异,对视一眼。
孙院:“门卫打来的电话,说严局微服私访来了,冰冰你跟我一起下楼迎迎。陈冉你先走吧,等下我再跟你说。”
“不用迎接,我自己来了。”
早已在外面听了多时他们争吵的郑州市文旅局局长严局走进办公室,看着三人。
——她对郑歌熟悉,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认得她,所以她一路通行无阻地到达孙院门口“偷听”。
“你们刚才在说的,怎么回事?”严局首先问这个关键问题。
孙院转头看陈冉,陈冉迟疑一下,鼓起勇气说:“我认为,一个舞台作品,光表现‘美’还不够,远远不够,我还要表现人、表现命运、表现喜怒哀乐,让人不光看到‘美’,更看见‘人’!”
“是关于你们正在做的《唐俑复活》吗?”严局继续问。
“是,也不是。”陈冉一旦说开,就侃侃而谈:“我确定要把《唐俑复活》改版成《唐宫夜宴》,我相信这个舞蹈能活化历史、活化传统文化,能用个性表达和崇尚自由打通古人和我们的时间壁垒,我要让这个舞蹈从眼睛被愉悦、变成心里被打动。”
孙院忍不住诉苦说:“剧院鼓励、也大力支持创新,但今年情况特殊,不要说演出收入,就算拍个电视网络节目、拍条小广告的外快都没有,一分钱不进却到处要支出:《水月洛神》巡演要更新器材、换灯换道具吧,《精忠报国》要外请专家完善改进吧、你还要排荷花奖……咬牙撑到年底《水月》巡演售票,我们才能有进账。”
孙院提高了声音:“剧院每年划出专项资金创排荷花奖,今年的你都花光了,非要推翻再排一个新的,我不能回回见严局、高局都追着她们哭穷要钱啊。”
陈冉毫不退让地说:“理解剧院的难处,改版损失和超支我自己承担,大不了舔着脸求舞美音乐服装灯光几位老师拿一份钱干两份活儿,布料道具再花钱我自己垫上。”
“好,我明白了。”严局说:“敢这么不计付出地创新,我不信排不出好节目。”
孙院故作痛苦:“可是经费,确实很难……”
严局坚决地说:“今年不容易,国家不容易……但是咱文旅局、咱郑歌,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条件,打造文艺精品、传播中原文化、重塑河南形象,都是第一重要的事儿。”转向陈冉,“陈导,改版超支的钱局里出了,不让你自己掏钱包。”
陈冉惊喜莫名:“真的?谢谢严局!领导扶植来得太及时、太感动了。”
孙院保持淡定微笑,一切尽在掌握。
罗冰冰强忍偷笑。
严局:“不说客套话了,新改版的《唐宫夜宴》有模样儿了吗?我想先看看。”
陈冉欣然邀请:“有了,欢迎领导批评指正。”
孙院说:“演员都在排练场,咱们现在过去?”
严局率先走出院长办公室,三人随行,严局走到门口突然刹车,转身回头:“你们仨……是不挖好坑儿等我跳呢?”
三人齐刷刷摇头、坚决否认:“没有没有没有!”
有了文旅局的经费支持,《唐宫夜宴》的排练进入快车道。
陈冉几乎天天扎在排练场,指导十四尊“唐俑”,在场边不时大声提醒:“注意动作、表情,夸张!再夸张!”
在她的指导下,那些凝固的唐俑慢慢复活,有了生命,有了表情,有了个性。
陈冉面对围拢面前的唐宫小姐姐们阐述:“《唐俑复活》我要你们复制粘贴、千人一面,但《唐宫夜宴》要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每个人都不一样,把你们私下疯疯癫癫的劲儿带进来、融进去,给我闹起来!嗨起来!”
小姐姐们两列纵队登场,转向面对观众,后面一排硬挤进前排,队形乱了,混乱中,“唐小圆”王宝圆一脚踩到“唐小蓓”林蓓蓓脚面,“唐小蓓”报复性地扭胯甩屁股,“唐小圆”被撞得跌跌撞撞冲出队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陈冉一指“唐小蓓”:“留着你的顽皮!”
“唐小蓓”一次一次扭胯撅屁股,“唐小圆”一次一次被撞飞、一次一次从地板上爬起,最后一次躺在地板上,再也爬不起来,大家跑上去拉宝圆起来。
两列纵队继续前行,舞蹈中,“唐小琪”手鼓飞了出去,大家笑场,队形又乱了。
陈冉手指“唐小琪”:“留着你的迷糊!”
一组练习“手鼓脱手”快切:
“唐小琪”一次一次飞出手鼓,怕人发现,脚往前走,眼往后瞄。
领舞“唐小艳”往前走,一回头,小姐姐们一个也没跟上她的节奏,叉腰站在原地翻白眼。
陈冉笑着鼓掌:“留着你的鄙视!”
顽皮,迷糊,卑视……,陈冉给每个唐俑注了独特的个性和生命,整个剧,变得灵动,自由。
陈冉与作曲交流:“音乐要讲故事、有叙事性,三个场景变换,三段式音乐,风格截然不同,第一段从博物馆走到后花园诙谐俏皮,第二段水边嬉戏深情舒缓,第三段走上宫殿恢弘大气、气象万千。”
陈冉、易文艳围拢在女造型师身边观看试妆。
造型师以林蓓蓓为模特,实验脸部填充效果:第一次往嘴里塞葡萄、第二次塞面巾纸团、第三次塞卫生棉球,林蓓蓓点头表示卫生棉球舒适感最佳。
造型师直起身对陈冉说:“卫生棉不容易被口水浸湿,挺半小时没问题。”
陈冉拍手敲定:“那就它了!”
处理好各个环节后,《唐宫夜宴》在排练场进行了第一次带妆彩排。
唐宫小姐姐们望着镜中的自己:高高挽起的双髻,塞上卫生棉球圆鼓鼓的腮,脸上浓重夸张的黛眉、花钿、面靥、斜红、唇脂,海绵内衬衣撑起来的红绿襦裙,她们齐齐哀嚎:“太丑了!”
孙院、罗院乐不可支。
演出开始,陈冉陪孙院、罗冰冰坐在场边观看,瞥一眼孙院反应。
孙院咧着嘴一直笑,两手在两腿上打着节拍,看得忘情。
舞蹈结束,孙院带头起身鼓掌,陈冉和罗冰冰跟随起身。
陈冉问孙院:“您觉得怎么样?”
孙院转向陈冉:“我……”一脸难以描述的表情,“说不好,但我大受震撼。”
陈冉满意地笑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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