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谢家三小姐
过了三月三燕京接连下了几场小雨,几声春雷震散了呼啸的北风,徐徐的风打在脸上暖意浓浓。
将午之时,太阳高悬,驱走了清晨的薄雾,花池里的土不久前刚刚翻新,略带湿意的红土簇拥着几捧嫩芽。
谢思媛收回视线放下手中分了一半的丝线,瞥了一眼坐在下首的穿葱绿色袄裙的妇人。
那妇人宽脸浓眉,捏着指长的绣花针蹬了蹬金色丝线,花架子上绷着的大红色锦缎便鼓起一个小包,她凝眉将绣花针别在窄袖上,指尖轻抚锦缎,似乎感受到了针脚平整,眉目舒展捏起针专注的飞针走线。
另一扇窗户下,一个穿靛蓝色袄裙的妇人,袖子上别了七八根绣花针,正眯着眼凑在大开的窗户下穿针。手指粗如萝卜却十分麻利,穿好一根打算换下一根的时候,她嘴里轻轻磨叨了一句,便起身倚着窗棂往外看。
葱绿色袄裙的妇人将绣花针扔到花架子上快步挪到窗户边,两人挤作一团小声嘀咕起来。
谢思媛也起身小幅度的活动了一下肩膀,侧身隐在窗户边。
一个穿崭新褐色粗布小袄的婆子跟着穿青衣小帽的伙计穿过账房走到院子中。
那婆子满脸堆笑,粗糙的脸上挤满了皱纹,一双精明外露的眼睛不住的打量院子。看见趴在窗户上张望的妇人,那婆子眼珠子一转乔装没看见,一脸谄笑的对伙计说,“劳烦小哥儿了,我在茶房等三小姐就成了。”
那伙计指了指茶房的方向,前面账房有人招呼他,便快步离开了。
谢思媛捋了捋腮边的乱发,绕过身边的花架子,她一动就惊动了看热闹的两个绣娘,两人开始交头接耳。
“不是说这件嫁衣要的急,怎么又要休息了,咱们工钱就这么点天天跟着忙前忙后半分好处都没落下。”
“是啊,得找崔管事说道说道才行,怎么就成了大姑奶奶当家了。”
“还派了这么个娇滴滴的三小姐过来监督咱们,我看啊,这谢家不会真要完了吧。”
谢思媛只能假装没听见。
去年腊月二十八去关外做生意的父亲托人带信回来,简单报了平安并说急需五万两银子救急,信里还夹着父亲走时随身带着的山东一千亩良田的田契。嘱咐他们将田卖了,尽力凑出五万两。
过了清明,工部左侍郎杨槐年的三儿子杨时要出关游历,家里的崔管事可与他同行将银票带到关外,家里其余事宜都交给大姐夫宋伯沐打理。
母亲托大姐夫去杨家打听,杨时所知不多,只说是在关外与父亲相遇托他带信回来,并不知道信里还夹着地契,对顺路带着崔管事去关外的事也十分爽快的应了。
本朝置十三布政使司,十五都指挥使司,而关外只有辽东都指挥使司算是朝廷昔设机构,辽东指挥使司距京都一千七八里,去一趟月余。
信是年前写的,不知父亲遇到了什么危急的事情,也不知道凑足了这五万两银子能不能解燃眉之急。
大姐谢思娴用雷霆手段处置了燕京的部分产业,大姐夫只身去山东卖地。
即便如此,也不过两万余两。
谢家现在只剩这一间绣铺和在宛平的百来亩旱地。大姐没有刻意隐瞒处置产业的事情,也没有说绣铺如何处置。而且急于凑足银两,铺子里会接一些急活儿。
两个江南籍的绣娘借口离乡多年就走了。剩下的两个绣娘,一个老家没有了亲人,离开了铺子就没了去处。另一个是家里还有四个儿子要养活,离开铺子一日家里就要断了炊火。
两个绣娘不满大姐接的活儿太赶也慢慢懈怠起来。
谢家三姐妹都在自家绣铺做过工,谢思媛绣活儿尤其出众,这一回她和大姐是来跟这两个绣娘打擂台的。
如何处置这两个绣娘,大姐心中已有了计较,自己是来打配合的也不必时时争锋相对。
谢思媛缓缓透了口气,撩帘子出了院子。
那婆子正在院子里踌躇,看见谢思媛满脸堆笑的上前行礼,“又来叨扰三小姐了。”
这婆子姓李,是昭回靖恭坊陆大人府上的,陆大人外放了高青县县丞,留了李婆子在内的三个婆子和一个门房老汉看家。
主家不在,李婆子忙完分内的事就会出来打零工,谢家每年过年都会请李婆子帮着扫尘。
一来二去李婆子便跟性子柔和的谢思媛搭上话了。
李婆子心思活络,年前看见谢思媛写的对联,就大着胆子问她讨了对联,还转送了各府的几位妈妈,就这样都能做起小生意。
一个年关下来李婆子送来三百文,说是卖对联挣得,五五分成。
今时不同往日,谢思媛不仅收了银子还悄悄嘱咐她若是有此门道大可来找她。
两个绣娘挤在窗户边叽叽喳喳,谢思媛被她们弄的有些烦躁,李婆子见状快步向茶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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