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蒙面女子
连焕英道：“那你就走不出这道门。”最后一个字从他口中出来的时候，音量降到了最低，如巨石落入深不见底的坑里——
你会听着、想着，这巨石什么时候落地？
围观的武林侠士们，已经腾出了一片地方。
灰衣女子会不在乎这巨石何时落地吗？
她是在乎的，从她的脚没有再挪动就可以看出。
脚虽未动，但她的手却动了——
她的手抬了一下帽檐，看着酒馆门外。
众人呼了一口气，本以为她要使出什么暗器，却只是抬了一下帽檐；
有些男人，开始期盼灰衣女子转身，转头也可以。
灰衣女子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不陪你喝酒，是因为有人要陪你喝，而且，这个人谁也替不了。”
连焕英微微启唇，“哦？”
说话间，已经有人走到了门口。
众人齐齐看去。
看样子是个少年，平常个子，五官端正，有一对很浓的眉毛，真正令人注意到的是他的一双眼睛。
世间所有动物里，食肉动物因生猛野性而令人生怯，它们在野外经历风霜雨雪，所有的一切对它们来说都是敌人，在它们眼里，杀戮是坚定、凌厉、沉稳的，你若与它们对视，就仿佛被一把锋芒毕露的剑指住了咽喉。
这来的少年叫做滕犴，他就有这样一双眼睛，不过自进门开始，他就只盯着连焕英，似乎周围的人对他来说只是空气。
除了滕犴的一双眼睛令人难忘外，他腰间别着的一节竹子格外令人好奇，这竹节只有小臂长短、两个拇指粗细，众人好奇，这难道就是他的武器？
连焕英看都没看一眼，还是小口小口地喝酒。
灰衣女子在滕犴身后道：“小子，你打不过他的，不过，我看你倒是可以灌醉他。”
滕犴似乎没听到灰衣女子的话一样，步履坚定地走向连焕英。
他道：“你在等人？”他的声音有着与相貌年龄不符的稳重。
连焕英道：“对的。而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滕犴道：“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连焕英准备喝酒的动作停了一下，“是吗？你杀了他？”
滕犴道：“我不杀他，杀你。”
连焕英一愣，突然笑了，“哦？”他这才抬起头，与滕犴四目相对。这少年的眼神很不错，却丝毫没有震慑到他。
连焕英道：“你知道你杀不了我的，或许你应该听门口那女娃的话，试着灌醉我。”
滕犴盯着连焕英看，片刻后，他的眼神突然变了，没了那股骇人的杀气，反而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
连焕英道：“坐。”
滕犴听话地坐下了。
连焕英倒酒，两个指头捏着那个白瓷小杯，递给滕犴。
他就是利用这两个指头和这个白瓷小杯，让诸多武林侠士甘拜下风的，也是利用这两个指头和白瓷小杯，轻松挡住了灰衣女子的岩霜柳叶刀。
那么，滕犴会如何应对？是接还是不接呢？能不能接得住呢？
* * *
酒馆内气氛紧张，而酒馆外则是另外一幅光景。
酒馆外通着一条红泥路，路中间有很多小石子，人走在上面会发出“嗒啦嗒啦”的声音。此时没有人在路上走，只有马——十几匹红棕大马，坐在马背上的人个个身穿灰银铠甲，红色的披风格外醒目。
他们朝着酒馆走来。
为首的男子神色严肃，不怒自威，在他右侧的白面男子微声道：“李将军，连大人就在前面的酒馆里。”
李将军盯着前方的酒馆，沉吟道：“想必这家酒馆的酒一定很不错。”
白面男子停顿了一下，吸吸鼻子：“酒香不怕巷子深，却没闻到酒香。”
李将军冷哼一声，“那更说明酒香了。”
几天前，作为泰康王朝太子宋煜的太傅连焕英执意要离开王宫，太子宋煜不允，当得知连焕英竟私自跑出王宫后，便派李将军一行人探到踪迹后去好生请回来。
如今，李将军等人找到了这荒僻之地的酒馆，依照李将军的意思，能让太傅不惜私自逃走，来到这地方的原因，只有两种——要么是绝世美酒，要么是绝世美人。
可惜，这两种都不是。
李将军绝对不相信，连焕英等的人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毛头小子。
不止李将军不相信，连焕英本人也是不相信的。
可是现在，连焕英却有点信了——
他递过去的酒杯，被滕犴稳稳地接住了。
在场的人都盯大了眼睛，他们都难以相信，这之前，看起来比少年强几倍的人都没接得住的酒杯，现在就稳稳地被少年捏在手里。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灰衣女子就在此时回了头，她的一双眼睛，仿佛春日里最潋滟的湖泊，她盯着少年的手，和那白瓷小杯；她的鼻尖与小嘴都美得无可挑剔，但是众人心里却像猫抓一样——
他们无法看到灰衣女子脸。
因为灰衣女子戴着一幅半面的面具。
灰衣女子露出一抹微笑，似乎是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又似乎是对少年的赞赏。
不过，她的这抹笑容很快就没有了，因为她听到了马蹄声，似乎还不止一匹马，她的耳朵听得一向很好。
只是这种偏远的地方会有这么多马匹出现呢？
她的目光落在连焕英身上，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滕犴接住酒杯后，闻了闻，道：“我虽不喝酒，却也知道这不是好酒。”
连焕英道：“你觉得我喝的一定是好酒？”
滕犴道：“对我来说不是好酒，对你来说，却是好酒。”
连焕英似乎对少年开始感兴趣，“哦？”
滕犴道：“想着快乐的事时，劣酒也是好酒，反之，好酒也是劣酒。”
连焕英盯着滕犴的脸，“所以你现在想着不快乐的事？”
“不，我现在很快乐。”
连焕英觉得这少年实在有意思，“快乐是因为你确定你可以杀得了我？”
他话音刚落，外面已经响起了勒马的马嘶声。
连焕英也听到了马嘶声，他还听到了其他声音，比如急急的脚步声，又比如锋利的刀呼啸而至的声音——
灰衣女子手握岩霜柳叶刀朝他袭来。
临来的时候，她跃起，刀自半空而下，力道倍增。
在连焕英手举起格挡的时候，胸腹部定会产生空档，这空档恰好为滕犴提供了机会。
她知道滕犴也是要杀连焕英的，所以机会还是有的。
如今朝廷的人到了，他们这样敌对连焕英，一定没有好下场的。
所以不如此时两人合力放手搏一下。
围观的一众实在没想到灰衣女子会在这时候加入战局，因为男人打架的时候讲究一对一，这样势均力敌，打得过与打不过都算公正……但是这灰衣蒙面女子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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