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交易的婚姻
以岑南枝的聪明，她早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世可能不一般。
三姨虽然泼辣，但平时更多时候的无意举动带着刻进骨子里优雅气质，手指修长莹白，不同其他村里阿姨的满手老茧，更像是一双弹钢琴的手。
三姨还知道很多平时村里几乎不会谈论的事，会抱着她温柔耐心地翻看一些绘本图册，告诉她这颗星星叫天狼星，它的伴星是人类最早观测到的白矮星。也会跳过村里人常看的狗血婆媳剧与抗战神剧，停到科教法治艺术之类的频道，跟她一起边啃野果子边讨论。
岑南枝其实对这些兴趣不大，但是三姨父蹲在她面前，一脸认真，“南枝呀，你看，你三姨不像你有那么多朋友，一个人好寂寞哦，你陪三姨玩好不好？”
小姑娘看着厨房里被鲤鱼一尾巴甩到脸上正在尖叫的徐清溪，郑重地点点头：“嗯，我会好好照顾三姨的！”
她想起自己更小一点的时候，曾经也追问过徐清溪关于母亲的事。
年轻的女人一脸无措，还是赵大宇摸着她的头，柔声说：“南枝乖，你妈妈不是不要你了，她变成星星飞去天上了，你看，她走之前还给你取好了名字，这是她留给你的礼物呢。”然后扭头看着徐清溪，悄悄比划。
徐清溪恍然大悟，跑去她那一堆杂物中翻出一本书，然后拿着一张纸笺递到小女孩面前。
从此岑南枝常常拿出来翻看，泛黄的纸张上有一行劲瘦断金的小字。
“南枝栖青鸟，明月下岑楼。”
再后来，三姨的手逐渐变得粗糙，眼角也出现几丝皱纹，她便把心事都收拾熨帖塞进角落，举着一个脏乎乎还在滴泥水的竹篓子冲徐清溪笑，说三姨我要吃糖醋鱼！
徐清溪原本以为他们的日子就会这么平淡温馨地过下去。
直到岑南枝以全村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帝都第一中学高中部。
那是岑南枝第一次见三姨跟三姨父之间真正爆发了争吵。
赵大宇丢下一句“你不可能一直让她留在村子里”后负气离去，身姿曼妙的少女走上前，轻轻搂住眼角泛红的女人，“三姨，我不去了，留家里陪你。”
徐清溪看着这张酷似姐姐的绝美面孔，掩面哭出声。
并没走远的赵大宇悄悄折返，扶着门框探头偷望，见妻子哭得伤心，顿时手脚无措。
岑南枝瞥见三姨父抓耳挠腮一脸纠结，冲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会安慰好三姨，让他等女人哭完了再来。
傍晚，徐清溪在岑南枝的搀扶下坐到饭桌前，看着一桌子色泽鲜艳、香气扑鼻的菜，语气责怪，又带着一点撒娇：“王姐来过了？做这么多也不怕麻烦别人。”
赵大宇摸摸后脑勺，憨笑：“我有帮着打下手，你看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我削的。”
嗯，好一份热腾腾的青椒块炒土豆棒......
她都能想到王姐努力拒绝不成，一脸无奈地将这些玩意尽力做得好吃的表情了。
岑南枝用筷子戳起一根土豆“丝”，放鼻子下边闻了闻，又试探着用舌头碰了一下。
赵大宇：“......没毒，不像你上回从山里带回来的蘑菇，好家伙吃完满天都是海带在飘。”
岑南枝撇撇嘴，正想反驳。
徐清溪接着开口：“还有之前你姨父生病发烧，你非说小菜一碟不用看医生，自己跑去摘了些草药......”
“那姨父喝完后是不是好了？”岑南枝不服气。
徐清溪凉凉地说：“烧是退下去了，就是跑了一宿洗手间......”
说完两夫妻不由自主对视一眼，弯腰大笑，争吵带来的隔阂顿时消弭。
小岑同学，欣慰，但憋屈。
总之，在三姨三姨父的谆谆叮嘱，小伙伴们的依依不舍中。
岑南枝拖着被王姨塞满自制零食的行李箱，人生第一次，走出这个小山村。
自此，除了每年寥寥几日的假期，王秀丽就只能从赵徐两夫妻那里零星得到岑南枝的消息。
深夜的帝都依然灯火璀璨，岑南枝的家浅浅隐在其中，温馨而平和。
“南枝从小就是个活泼的丫头，要不是当妈了，哪里耐得住性子做冲奶粉这些事。”王秀丽边收拾碗筷，边说。
岑南枝冲她笑着吐吐舌头，然后捏了捏正在认真擦嘴的自家儿子手感极好的肉脸，“玩一会就去睡觉好不好？”
只开了几盏壁灯的客厅里，梁泽橙专心地听着王秀丽的絮叨。
“清溪问我有没有空进城帮她照顾南枝的时候，我直接就答应了，就觉得一个小姑娘在城里忙着上课学，平时肯定顾不到自己，反正我家那两臭小子也在外地上学，当给家里赚点补贴嘛。”
“后来南枝自己打了电话给我，说是请我来帮忙照顾儿子，还跟我说不要跟她三姨讲。”
“我也惊呆了啦，她一个学生，哪来的儿子？就连忙跟家里说了赶过来。”
“梁小姐，你是不知道哟，我到这里的时候，月嫂刚走几天，啧啧，家里乱得嘞，南枝那手上都是水泡，急着冲奶粉的时候烫的。”
“看得我心疼呀，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岑南枝给岁岁读完童话故事，看着他睡着后轻轻关上门出来，就看见梁泽橙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怎么了这是？”她去厨房调了两杯温热的蜂蜜水，又往一杯热水里放了些菊花枸杞，端了出去。
“王姨，今天你也累了，喝点菊花茶就去休息吧。”
梁泽橙捧着蜂蜜水，眼睛鼻头都红红的。
这时候她反而不撒娇了，岑南枝在她旁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安慰地说：“都过去了。”
“就刚开始有点累，不过我学得多快啊，加上岁岁挺乖，后来就轻松了。”
看看，就是这么一人，轻描淡写就把所有艰辛揭了过去。
岑南枝见她只是低着头沉默，肩膀一抽一抽的，心里一惊，便赶忙伸手想托起她的脸查看。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什么事都瞒着？”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岑南枝哑然，从沙发上下来，蹲在她小腿边，轻声道：“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一定改。”
灰绿的眼眸圆润无辜，表情一派诚恳。
“真知道错了？”
“嗯嗯。”
“以后改？”
“嗯嗯。”
“你为什么皱眉头？是不是又忽悠我呢！”
“额......不是......你鼻涕要流出来了。”
梁泽橙没忍住“噗嗤”一笑，又立马板着脸，接过岑南枝递给她的纸巾。
“当初我要是能帮得上忙，你就不会遇到这些了......”梁泽橙吸吸鼻子，语气内疚。
岑南枝失笑，摸摸她的脑袋。
梁大小姐说的“帮忙”，可不是成年人之间虚伪的客套话。
几年前，因下属最大分公司经营不善出现债务危机，徐氏集团在盘完账面后，发现需要起码四十亿的周转资金才能走出困境。想尽办法却还有一笔不小的资金漏洞，总裁徐英，也是徐家的长女，便把主意打在了自己未见面的侄女身上。
梁泽橙当时正在微观经济学的大教室里欲生欲死，闭着眼都能看到亚当.斯密晃着耳边两个白色小卷围着她边念经边打转，然后从她们不学无术富二代群得知了这个消息，强撑精神从99＋的废话中提炼出了重点：徐家、江家、资金缺口、联姻、没听说过的小姐岑南枝、不受宠的二少爷江让。
嗯？联姻？岑南枝？！
梁泽橙二话不说抓起包就跑，课本大喇喇地留在桌上，正在讲课的老教授一抬头，只来得及看见梁大小姐消失在门边的裙角。
飞车回家，冲着她爸一拍桌子：“老爸我要借钱！不多！二十亿！”气得梁父顺手抄起高尔夫球杆就要抽她，还是他哥死死拦住。
这笔资金着实过大，加上梁家根本不想为了一个徐家不知道从哪儿拎出来的大小姐得罪江家，不止梁家，梁泽橙问遍了朋友圈，那群损友都被自己父母严厉告诫不许掺和这事，急得梁泽橙差点打了自家房产证的主意。
被梁泽笙及时抓获。
他太了解自家妹妹的性格了。
一番谈心后，梁泽橙放弃了，虽然就算不放弃，她也根本阻止不了。
“我只是不想看到南枝成为商品一样被人随意交易。”梁泽橙像被抽干力气，伏在哥哥肩头小声啜泣。
梁泽笙摸摸妹妹的后脑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且，她自己也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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