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妇子(1)
今晨又下了雨，一行人在客栈停留半日，等雨停了才整装前行。山路泥泞，辇车轮子坏了一回，于是又得停下来修。
刘子晏百无聊赖，靠在树边听老胡跟人磨牙。老胡是他在大理寺的前同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被陛下罢职的缘故，之前关系平平的老胡这次对他亲近许多，还主动邀他喝自己水壶里的酒。
刘子晏为人有点小洁癖，正想着该怎么拒绝老胡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避免间接接吻时，沐曦小兔子般跳了过来，不由分说往他嘴里塞了块红豆糕。
老胡像是有些怕沐曦，唯唯诺诺叫了声“陆娘子”算是跟沐曦打过招呼这就抬腿往马车方向走。
刘子晏瞧着那见了猫的老鼠般的背影，忍俊不禁。一只素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好不好吃，你笑什么？”
是沐曦在问他。
他垂眸，对上她的一派天真，有些无奈。陆大娘子，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即将出阁的姑娘家跟男子如此亲近会给自己招惹麻烦？还有，你这样做是想让我跟你一样，去抢亲么？
“不回答就是好吃了，好吃就再来一块。”沐曦笑眯眯捧起一包红豆糕。
刘子晏赶忙制止，表示自己此刻更需要一口水，因为他噎得慌。后者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倒了一杯茶奉上。他毫不客气地接过饮下，对面的人笑容满面，表示很满意。
陆沐曦是他的青梅竹马，外表可可爱爱，内里奇奇怪怪。沐曦这人做错了事，即便是知道自己错了，也是素来不会直截了当说什么道歉的话。她惯用的道歉的方式是，不停地给人送她认为好吃的东西，直到亲眼看到对方品尝才会善罢甘休。
刘子晏为了避免自己再像上次一样被投喂到消化不良，很是识时务地用行动以及语言表示自己已经原谅她了。
“那你还一副我欠了你八百两黄金的样子。”沐曦道。
“我这是在思考，该如何快些找到谢清韵。”刘子晏解释。
沐曦委屈巴巴，“你还是怪我把她弄丢了。”
刘子晏有些抓毛，每次话赶话都能说到这。尽管他已经几次跟沐曦说过，自己并没有因为谢清韵伤神落寞，但沐曦就是不信。
其实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也是他先前没有预料到的。
穿越之前他本是一名历史教辅的学科编辑，每天就是看稿改稿，下班时间还要学习考公，生活平淡乏味。哪知道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地方。
虽然换了时间地点，但苦逼的学习以及内卷之路并没有改变。不过好在有二叔帮衬，他在晟朝的考公之路相对顺畅些，进了大理寺。这些年在里边慢慢熬着，也熬到了少卿的位置。
三个月前，他还想着自己官职大略够得上陆家女婿的位置，打算请二叔替自己去陆家提亲，结果聘礼置办了一半皇帝把他的官职撤了。
娶妻大事耽误了，还被丧心病狂的老板派去盯梢一个姑娘，也就是谢清韵。
谢清韵是上京富贾谢道然的女儿，本来这个身份也并无甚可疑之处，特别就特别在谢清韵曾与前朝皇孙殷不全有过婚约。
这两年西南平叛颇有成效，但军费不足，朝中已有大臣开始主张议和，皇帝心中对此很是不快。
与之相反，西南叛军的军资却像是源源不断。皇帝推测有人在暗中相助，是以下令让他秘密查访殷不全是否尚在人世间。若在，那西南叛党一事是否与殷不全有牵连？
他托关系翻遍了大理寺的卷宗，只查到殷家遭属下叛变后走水，一场大火后，殷不全便失踪了。其实当时是找到了身形相似的尸身的，不过因火势太大，无法辨别身份真伪。
皇帝对此存疑，当年曾派人暗中查访，却始终没有下文。时隔多年此案就要不了了之，却因西南叛变被再次想起。
本来嘛，殷不全一案事关皇室，是落不到他头上的。谁知负责此案的皇帝的表亲岑旭遇刺受了重伤，至今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而自己那日正好入宫回禀红衣教一事，就被这个烫手山芋砸中了。
一连跟了谢清韵七日，并无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反倒被沐曦误会自己看上了谢清韵。
趴在谢府墙头，沐曦悄声道：“我之前曾在青龙寺见过谢清韵，她跟寺里的小沙弥很熟络的样子。”还说，“我有办法帮你。”
他当时正苦于没有对策接近谢娘子，也就随她去了。
结果沐曦却是要照着说书先生讲的话本子那一套，让他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制造擦肩的缘分，在明媚的日子放纸鸢传递情谊，在谢清韵路过时抚琴。
他是奉命查案，又不是搞对象的。只好在擦肩而过之时装作腿抽筋，偷偷剪断风筝线，将一曲高山流水硬生生是奏出阴风阵阵的味道。
最后的结果如他所料，谢娘子目不斜视走过，沐曦给气到翻白眼；本该落在谢府的带有情诗的风筝落到了城西张寡妇家里，他跟沐曦被张寡妇追了五条街；
最后沐曦望着惊起一林子的鸟以及飞也似逃离的谢娘子一行，问他为什么拿手曲目弹成这个样子。案子半点眉目也没有，他不敢轻易跟沐曦透露内情，只能干巴巴解释是自己过于兴奋了。
沐曦倒是百折不挠，气呼呼地吐槽了半天他的猪队友行为后，隔天跑去青龙寺烧香拜佛。他问她求什么。她说，求佛祖保佑自己马到功成。
“我打听过了，谢娘子信佛由来许久，八年前为了替谢夫人祈福更是在敬慈庵修行了将近一年，谢夫人病好之后怕女儿真的了却凡尘皈依佛门，这又给着急忙慌接了回来。
因敬慈庵离得远，快要到襄州地界，打那以后谢娘子便每隔半月到本城的青龙寺礼佛，算是还愿。”沐曦道。
刘子晏浅笑，小丫头办事倒是利落。只是为什么谢清韵一开始就要舍近求远跑到敬慈庵修行呢，上京又不是没有庵堂？
他这厢还在思索，那厢沐曦已然跟谢娘子在青龙寺多番相遇，从点头之交到手挽手逛庙会，再到闺中互访，进展之神速令他叹为观止。
除了上述那些，沐曦隔三差五还会到他这来汇报打听到的情况，什么谢清韵喜欢咸甜口味，钟爱藕粉色，喜爱用檀香作为熏香……还不停夸赞谢清韵知书达理，衣品极好，佩戴的配饰也很是精致。
他对这些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沐曦却是饶有兴致地跟他描述起谢清韵的一只银色手环，说那手环似数根银丝盘旋，轻盈又不失典雅，配以巧妙机关，瞬间又可变成一支长钗。
“可惜一直没能有机会借来仔细观摩，否则学会此等技法仿造一批珠钗，定能小赚一笔。”沐曦叹道。
刘子晏听惯了这些发财致富的“妙策”，浑不在意，都快要打瞌睡，下一刻，就被沐曦拍醒，“明日礼佛，你随我一同去。如此这般时不时在她跟前晃一晃，总能培养些好感。”
刘子晏内心狂啸，面上还是要泰然自如，“沐曦，我说过的，我对谢娘子并无他意。”
后面的事不能透露太多，沐曦的心事全写在脸上，以她的性子肯定兜不住，对着谢清韵盯着瞧个没完，反倒暴露了自己。到那时他便是办事不利，皇帝真的将他革职不用，老婆就更难讨到了。
翌日见到谢清韵，刘子晏再次感叹：有钱果然能使人青春常驻，古今同理。谢清韵虽已然过双十年华，放在这个年代已然是奔着明日黄花的节奏，但依旧肌肤胜雪，一派少女模样。
沐曦后来听到自己此番评论后很是不服：“未出阁的都是少女，你这不是废话么。”
他摇摇扇子，做出总结：“容颜如少女，但气质就不同了。”
当然，当着谢清韵的面，他还是要保持绅士风度。只是这谢清韵身上的香味让他鼻子有些受不了，见了谢清韵总爱打喷嚏。
事情到这里进展还算顺利，他想着即便是点头之交以后也可以近距离观察谢清韵的言行举止，经由沐曦转述终究怕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但偏偏半路杀出个上官瑞。
上官瑞是二皇子的伴读，因着幼时的事，他一直跟上官瑞不怎么对付。偏那样凑巧，上官瑞看上了谢清韵，还请他兵部尚书的老爹出面到谢府提了亲。
后来的事就是沐曦收到一封谢清韵的求救书信，认为上官瑞强抢民女，便当街抢了上官瑞的新娘子。
劫亲后的第二日，有消息说，在浐河打捞到了谢清韵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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