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混蛋

　　叶星阑一瞬间定在了那里，物理意义上，眼球都不带转的。

　　男人穿着黑色的衬衫，并非西装内搭的贴身型，休闲落肩的款式，柔软的面料松松垮垮的垂坠下来，肩膀宽大撑得很好看，领口的扣子解到第二颗，露出银制的项链。

　　有风拂过，领口微微鼓动着，若隐若现胸前肌肉的线条。

　　若不是眼前的人和记忆里有偏差，叶星阑真的以为是做梦，毕竟在她印象里，时塬还是个少年，青涩高挑，穿着校服，单挎着背包瘦瘦高高的模样。

　　但如今，居高临下睨着她的，早已是个成熟的男人，掐灭了烟扔进垃圾桶，一举一动都彰显着异性的魅力。

　　时隔六年，谁能不变呢。

　　“多多，过来。”叶星阑招手唤多多，并没有想要和旧相识寒暄的意思。

　　突然撞上陌生的大人，还看上去不太高兴，多多再闹腾也有些慌，下意识想要回到叶星阑身边。

　　被人勾住了背带。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时塬放气球似的，将男孩溜在身前，‘好心’地重复：“这你儿子？”

　　“关你什么事？”叶星阑也火了。

　　当初他俩闹得并不好看，叶星阑这些年也是对时塬有怨恨的，很久以前她还想过，某一天要是突然在路上遇到时塬，自己一定会狠狠踹他一脚，再骂一句“二百五”。

　　但她没这样做，因为成年人的体面。

　　“你儿子撞了我，怎么和我没关系？”时塬拇指勾着兜，哂笑了声。

　　如果此刻林恙在附近，一定会大跌眼镜，平时懒得多费一句话的Ten，居然会有这么事儿的一天。

　　时塬说完也觉得自己像个找茬的，但话已经落地，他不想，也没有收回来的必要。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情绪，细细密密的火燎着心尖，被钳住动脉一样，血管偾张，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总之，很不爽。

　　“你不觉得，他得先向我道个歉？”时塬懒得细想各中纠缠，索性由着性子来，“或者你来道。”

　　修长的手鼓着青筋，男人冷白的指节上套着枚戒指，反射出近乎残忍的光，一下击在叶星阑的眼底。

　　上学那会叶星阑就观察过时塬的手，十指修长，骨节突出，青筋很是明显，是一双秀气和张力并存的手，偶尔不耐烦地点着桌面催促叶星阑学习，那时候她就想，这双手戴戒指或者手链一定很帅，可惜时塬从来不喜欢搞花里胡哨的东西。

　　现在看来，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好看。

　　“混蛋。”叶星阑在心里骂了句。

　　眼眶酸酸地弥漫出水雾，心脏才迟钝地有了反应，她属于内心理智，身体感性的人，在情绪激动或者生气时，过于发达的泪腺总会先一步败了气势。

　　女孩湿漉漉的眼睛温软委屈，衬得此刻的时塬特像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他喉头一哽，松开了指尖。

　　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多多就像只蓝色的弹簧，瞬时飞奔到叶星阑身边，同时警惕地看着这个臭脸的哥哥。

　　冷眼盯着一大一小拿他当坏人的母子，时塬漠然地收回视线，攥了攥指节。

　　转身回酒吧前，侧头说：“以后别带孩子来这种地方。”

　　—

　　和林恙打了招呼，时塬就打车回了家，洗完澡躺在床上时，脑子里都是刚才的场景。

　　女孩水凌凌的眼睛微微泛红，死死抿着唇像是在心里骂他，这表情触及了时塬心里的某个按钮。

　　他用手背捂着眼睛，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经见过同样的表情。

　　那时候他才十八岁，穿着校服的小姑娘翘了课到赛车馆找到他，也是这样盖了水雾似的眸子，很认真地跟他说，“时塬，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考A大。”

　　时塬甚至能想起叶星阑当时近乎哀求的目光，她一直是个要强的姑娘，哪怕再委屈都不会落半滴泪，那个时候，她眼里是真的有他。

　　当时他怎么回的来着？

　　好像当着整个车队的面，痞痞地倚着栏杆，毫不留情面地说，“你喜欢我？那没戏，我不喜欢连离合和油门的分不清的女生。”

　　随后，看着叶星阑快要哭的神色，挑衅地点了点太阳穴，“——小脑不好。”

　　反正，挺混蛋的。

　　房间里静的只剩心跳，都市的水泥森林容不下盛夏的蝉鸣，空调外机运作的声音遮盖了所有夏夜的思绪。

　　如果说人生如四季，时塬的夏天，早在女孩转身跑开的一刻，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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