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误入青帮 人小辈大
第二天下午,我和阿爸二人坐黄包车如约来到顾家客厅,顾老爹与我阿爸略为寒暄,我们坐下刚喝了口茶水,管家让我们在填写拜师门贴,阿爸示意我自己填写,这点他心里有数,我在私塾学习这些年跟你爷爷学了一手毛笔字,蝇头小楷相当漂亮。门帖是由顾家统一印好的,是长六寸,宽四寸半的金黄色双层摺子,里层印着姓名、年龄、籍贯、住址、介绍人等栏目。我认真填写完门贴后诚惶诚恐地交给顾家管家,我阿爸不失时机的送上用红纸包裹的一千块大洋的贽敬。
顾老爹微微一笑示意管家收好,他拿过我的拜师门帖看了看,点头表示称赞,然后又让我在拜师门贴的背面上抄写了四句入帮的誓言:一祖流传,万世千秋,水往东流,永不回顾。
我抄录完誓言后顾老爹拿过门贴细细看了一遍,然后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小师弟的这手毛笔字漂亮,好得很,不得了,有出息。”
接着举行拜师仪式,顾家的堂前神案上烧香点蜡烛,,堂前神案上方墙上挂着师傅刘登云的照片镜框,我面对师傅刘登云的遗像,手捧三支燃香跪在神案前的红地毯上,顾玉廊也手持三支点燃的香站在神案的左边,仪式开始。
“有请本命师参祖。”他一声高喊后,就放低声音,嘴上念念有词,谁知道他在念什么?我跪在地上这么近都不能听清楚,最后几句他声音稍微响了点,连猜带蒙我知道了大概意思,说是奉师傅之命,代为收徒。接着顾玉廊给我简单地介绍了青帮的历史,他坐在神案左手太师椅上神情严肃地问我:“你进帮是否情愿。”
我跪在铺着红地毯的地上恭恭敬敬回答说:“情愿。”
就这样,他连着问答三遍,然后大声宣告:“即使自愿要听明,本帮不请不带,不来不怪,来者受戒,进帮容易出帮难,千金买不进,万金卖不出。”
最后顾老爹宣布拜师礼成,宣布我是通字辈的青帮弟子,我跪在红地毯上又叩了三个响头谢师,如此这般,行礼如仪,拜师成功。
仪式后,他简单地给我讲了一些青帮帮规,帮内的切口、暗号、动作、手势等,交代我一定要认真掌握这些东西,以后跑码头用得着,只要有青帮的人在,亮出牌号,就会得到帮助,但不能搞错,否则会被人误会是冒牌货,招来杀身之祸。他交代我以后好自为之,别给他这位大师兄和刘登云师傅丢人现眼,他吩咐在场的王铁钢帮我进一步了解和掌握帮规和帮内情况,要他多带我跑跑自家码头,去转一转本帮的地盘,见识江湖好汉,熟悉本帮兄弟,学会本帮生意经。
“我的妈呀,真不容易,你这个青帮大佬还真值铜钱,是真金白银换来的。”郑才郎不由感慨万分,忽然他愤愤不平说:“不对呀,我怎么感觉你家好像被姓顾的敲了竹杠。”
郑垚虎恼恨说:“不错,说起来顾老爹明明晓得我人小外行不懂规矩,是无意坐错位子的,看在我阿爸的面子上解释解释不就完事了。他是诚心敲我阿爸竹杠,趁机敛财,我阿爸拢共才收了他三百块大洋的律师费,统统还给他还不够,还要到贴给他七百块大洋,早知道要加入青帮,还不如找我外公,他也是大字辈的。”
郑才郎同情地说:“你闯了大祸,肯定要听骂声,要讨打喽。”
郑垚虎则摇摇头说:“没有,奇怪,当时我阿爸和后妈不仅没打我,甚至不骂我,弄得我很内疚,在家里像做贼似的,悄没声息,我怕碰见阿爸,特别怕见到后妈,本来我与后妈的关系就不怎么样,这下不用说喽,我心虚得很,像做了天大亏心事,亏欠什么似的,哎,不就欠了家里一千块大洋嘛。”
“你说得轻巧 ,一千块大洋好买多少田地,真是少爷坯子,一点都肉痛。”郑才郎反驳他,但还是挺同情地说:“那你在家里日子过得够难受的。”
“是呀,我尽量找理由不待在家里,我经常跑到舅舅的上海品墨堂笔墨庄去,说是去学生意站柜台,相帮店里出劳力外出送货。开始借口住在舅舅家,后来索性住在店里。好在父亲那段时间特别忙,老也不见人影,后娘本来就要管二个弟妹,没空管我,现在见了我更是心烦,也就索性不管我了,我呢,也乐得自在,反正中学毕业了,大学不想上,得过且过。”
郑才郎问:“这么说来,你入青帮也就挂了个名头。”
“可能吗?听我慢慢讲给你听。”郑垚虎说:“一天下午,我去虹口给日本人开的国民学校送毛笔、元书纸,返回时在北四川路上遇见王铁钢,王铁钢热情地拉我到他打理的黄包车行去玩玩,然后又一起去杨树浦码头看望了他大师兄钱旺财,晚上再到天蟾舞台找他二师兄朱兆林,那天他们三兄弟就带我在天蟾舞台花天酒地,吃喝玩乐,快活到后半夜,你不知道,天蟾舞台是个好去处,有吃、有喝、有赌、还有戏看。从那以后我和王铁钢形影不离,东荡西游,他带我参与了不少青帮的事情。”
郑才郎讥笑说:“这么说你正式当了上海滩青帮小流氓,哦,是大流氓,肯定做了不少坏事。”
“去。”郑垚虎白了郑才郎一眼,颇神气地说:“反正我蛮出风头的,时间一长,徒子徒孙我还真认识不少,有的还相处蛮好的,不管走在那,只要知道我在青帮中的辈分,什么人都得卖我几分面子,不看僧面佛面嘛。不算多大坏事,不过出去白看戏,白相不花钱,吃顿霸王餐什么的。当然,帮会的事多少得帮着做点,除了杀人放火,打架斗殴外,什么收保护费,耍流氓威胁人,多少学了点,干了些,寻人晦气,敲敲竹杠,弄点钞票用用总是有的。”
郑才郎惊呼:“你这不是敲诈勒索耍流氓是什么,你不要跟我讲吃喝嫖赌样样会。”
郑垚虎不屑地说:“大惊小怪,小鬼不见大馒头,混混江湖吃吃喝喝是起码的,顾老爹的赌场除了天蟾舞台赌场,还有三个赌场是归王铁钢打理的,我常去。妓院嘛,我也是跟王铁钢去逛过,花酒喝过,我可没睡过女人,不是不喜欢,是害怕!因为我没讨老婆,怕得了花柳病,以后生不出儿子,断了香火。不过,你放心,我杀人放火的事情没做过,贩毒不来,因为顾老爹不允许贩卖毒品,不然也难说我会去做这档事情。”
郑才郎惊呼:“啊哦,大流氓一个,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乱讲,讨打。”郑垚虎举起手,不高兴地说:“哎,这有什么,你敢说出去小心吃生活。”
“哦,晓得了,”郑才郎老老实实地答应,不过他又多嘴:“你阿爸晓得吗?”
郑垚虎做个怪相说:“开始不晓得,我在外面逍遥快活充大爷,回到家里小心翼翼装死狗,门旮旯拉屎天会亮,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归阿爸老子要晓得。一天,我和王铁钢被叫到顾老爹家,一进大堂,只见长条案几左端太师椅坐的是顾老爹,右端坐的是我阿爸老子,顾老爹让我俩跪下,一顿好训,我心里好笑,心想好些事还不是你顾老爹叫我们去做的,现在假模假样训斥我们,我跪在地上歪头看看王铁钢,只见他满不在乎的一直在做小动作,不是揉揉眼睛,就是擦擦嘴巴,要不摸鼻子扣扣鼻屎,还时不时挤挤眼睛朝我做怪相,看他一股贼胚相我差点笑出声,但抬头看到脸色铁青的阿爸老子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郑才郎有点幸灾乐祸地说:“回去吃生活了哦。”
郑垚虎终于忍不住踹了郑才郎一脚说:“讨厌,猜错了,开始我也以为会吃一顿生活,会有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出乎我意料之外,阿爸老子只让我收拾东西,说明天你跟刘明亮老师回到越吴市去读师范学校,他还说省得我精力过剩,惹是生非,另外给我弄点事情做做,他把自己早年在越吴市置办的好客来客栈送给了我,说算是给我的生活费补偿,我明白了,这是要我以后独立生活了。另外还说外公和舅舅将把越吴市品墨堂笔墨庄也转到我的名下,哎,明摆着他已与外公以及舅舅商量过的,这不,连好客来客栈转让给我的手续他都已经办好了,哎,不容我讨价还价的,是让我滚出上海,滚回老家。”
郑才郎点头:“原来是这样。”
郑垚虎感慨地说:“你晓得的,刘明亮老师是我爸的老同学,受聘到越吴市师范学校担任教导主任,我阿爸老子是乘机要我跟他回越吴市读书,离开上海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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