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顾天蟾 官司结交
夜深了,只有湖风吹着渐渐变黄的芦苇沙沙作响。酒也醒了,今天从早到晚,郑垚虎他俩从被吓得半死不活的肉票到神气活现的座上宾,云里雾里经历大起大落,实在有点太惊悚,此时此刻夜深人静,安宁祥和,可他俩谁也睡不着,毕竟还在湖匪窝里,两人坐在床沿上各想各的心事,沉默好长时间谁也没说话,还是郑才郎打破寂静,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郑垚虎,然后装模作样拜倒在地上,顶礼膜拜,嘴上笑嘻嘻地说:“谢谢祖师爷救命之恩。”
郑垚虎双手捧着杯子用脚轻轻踢踢郑才郎,说:“眯眼佬,搞什么鬼,求神拜佛装模作样的。”
郑才郎收住笑容认真地说:“是的,我要谢谢救命菩萨,拜拜祖师爷。”
郑垚虎:“拉到吧,你又不是我们青帮的,拜什么祖师爷,滚起来,不起来屁股踢肿我不管了。”
郑才郎起身后着实佩服地说:“哎,今天我算是彻底服了,没想到你在青帮地位嘎嘎高,咋弄弄的。”
郑垚虎他瞪了郑才郎一眼,说:“眯眼佬,放什么猪狗屁,祖师爷那是咋弄弄的啊,是拜师傅排辈分得来的,真是个乡下赤佬。”
郑才郎讨好地说:“少爷,我晓得你是青帮老大,但不晓得地位嘎嘎高,这帮湖匪还交关服气,你人只有噶点大,那能入帮就有噶高的位子,说出来我听听好伐了。”
“你真想听,可以,以后你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跟着我,听我的话,嘴巴管牢点,不准对外泄露,做得到,对天罚愿我听听,做不到,就甭想晓得。”
郑才郎收敛笑容,虔诚地望着郑垚虎说:“我老实,我做得到。”
郑垚虎严肃地说:“如果你到外头去瞎三话四是要闯祸的,闯大祸的,你晓得伐。”
郑才郎跪在地上指天罚愿:“皇天在上,我发愿,如果我把今朝听到的要紧话对外泄露,瞎传乱说,天劈雷打,不得……”
他皱起眉头说:“好了,好了,你知道我郑垚虎还舍不得让你天劈雷打,但是,你如果讲出去就罚你一夜功夫头发、眉毛、牙齿全都掉光,变成光葫芦头,哈、哈、哈,好吧,我就跟你说说当初我参加青帮的事情。五年前的夏天,我十六岁从上海圣芳济中学毕业,那是上海著名天主教会中学,那天我阿爸参加了我的毕业典礼,大概我的成绩还可以没有给他丢脸,校长当他的面表扬我了几句,阿爸老子一高兴就带我去青帮江北大亨顾老爹家里去吃寿酒。你晓得我阿爸是上海滩大律师,也是生意人,他和帮会阿大,各路地头蛇,租界各色人等都有往来,总之不管是老虎神仙狗,还是强盗乌龟贼他都搭得上关系,做生意打交道。他还经常帮几个帮会大亨打官司,我阿爸就曾经帮助顾老爹打过一场地皮官司,说来又是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郑才郎好奇地说:“说来听听。”
“好吧,说起来蛮有意思的。”郑垚虎开始讲述故事:
顾玉廊人称顾老爹是上海天蟾舞台的老板,而他的官司,也正是由天蟾舞台而起。顾玉廊本来是做黄包车行生意的,他看到戏院生意火爆,发现在丹桂舞台戏院对面有一块属于工部局的地皮非常适合开戏院,于是他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托关系,化了几千块钱从工部局买到这块地皮,并在这地上盖起了一座富丽堂皇的戏院,叫做“天蟾舞台”,意思是天赐金蟾,财源滚滚。戏院开张后,顾玉廊花费心思请名角专唱《开天辟地》等连本戏,结果一时轰动上海,生意十分火爆,从此财源滚滚,你说顾老板能不高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天,我阿爸专程找到顾老爹告诉他,是杜月笙先生让我阿爸来转告他一个要紧事情,原来杜月笙从朋友哪里得知租界工部局要收回天蟾舞台的地皮,顾老板听到这个糟糕消息脑袋嗡嗡的响,额头直冒冷汗,要知道天蟾舞台是他的摇钱树,是他命根子啊,为了开这家戏院他把黄包车行里挣的钱全部投了进去,还因此借了不少的债。如果戏院没了,他可就血本无归了,他虽然与杜月笙认识,但平时来往不多,交情不深,他想尽快见到杜月笙,就请我阿爸帮他联系杜月笙联系见面事宜,在我阿爸的帮助下,顾玉廊很快见到了杜月笙,进一步了解到工部局要收回天蟾舞台的前因后果。原来天蟾舞台戏院旁边有家永安公司,老板是英国人,这家伙的后台老板就是英国总领事,他看上了天蟾舞台这块地皮,想在这上边盖个楼开家旅馆,工部局不敢得罪这位后台很硬的英国老板,于是就答应他收回天蟾舞台地皮转手卖给他。
知道事情原委后,顾玉廊恼火得很,气得七窍冒烟,他火气十足地对杜月笙说:“他妈的,老子也不是吃素的,谁来要老子的地,老子就要他的命跟他们拼了,看谁敢来抢我的地,谁把我惹急了我就跟谁玩命。”
杜月笙笑着劝慰顾玉廊说:“顾老爹,气话不要讲了,在这件事情上仅凭打杀拼命是不来赛的,硬来不能解决问题,你要想想办法,通通路子,这样才能妥善解决问题。”
顾玉廊听了杜月笙的一番话一时间没了主张,他欲言又止,无话可说。
杜月笙追问:“顾老爹,你到底啥打算?”
顾玉廊十分气馁,他说:“杜先生,我是苏北外来人,人际交往就这么点档次上不了台面,我能有多少办法?不像你交游广泛,吃得开,不要讲当官的,就是洋人你也有交情,呃,杜先生你能不能相帮我一把。”
杜月笙遗憾地摇了摇头,告诉他说:“这是英国人的公司,不是法国人的,我也没交情。”
顾玉廊很是沮丧,就在他失望之际,杜月笙缓缓地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不知道有没有用,或许不一定成功,也不晓得侬吃不吃得消做。”
听杜月笙这么一说,顾玉廊立马来了精神,他挺起胸膛坚定有力地说:“杜先生但说无妨,为了救戏院我啥都不怕,什么都敢做。”
杜月笙慢悠悠地说:“那好,我问你,敢不敢同英国人打官司。”
顾玉廊吃惊地张着嘴问:“同英国人打官司?跟外国人打官司有用吗?我能赢吗?我好像没有听说过哪个中国人敢跟洋人打官司,还能赢官司。”
杜月笙神情严肃一字一顿说:“枉死枉,活马当死马医,试一试,又不是去杀头,不就打一场官司嘛,说不定有希望拿回来,天蟾舞台有救。不敢试那就是死翘翘,眼睁睁看着地皮被工部局收回,如果去拼命也没什么用,拼死白死,地皮照样保不牢,横直死蟹一只。”
顾玉廊想想也是,他一跺脚咬牙说:“打,就同英国人打一场官司,不过我不知道那能打这场官司。”
杜月笙指指我阿爸说:“具体事务我让郑大律师帮你筹划,缺钱、缺人我杜某人一定出手帮衬。”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