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结怨日人 被迫出走
众人分坐十几条小船摸黑在太湖里航行,穿过了好几丛围墙似的芦苇丛,来到另一座小岛上,岛上有一个毛竹搭建的大棚,大棚的毛竹梁上悬挂着几盏防风气灯,棚后有三间土坯房,西边一间正冒着烟,想必是做饭的地方,众湖匪来到大棚里便各自寻找桌位。郑垚虎、郑才郎他们二人在洪思仁的陪同下,走进土坯房中间房间,那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洪思仁非要郑垚虎他坐在上首,自己坐左方,郑才郎右方,对坐就是那个抓他们来的黑脸大个。
洪思仁对指着黑脸大个介绍说:“这是徐江义,我的结拜兄弟,也是这里的三头领,二头领不在这里,四头领贩卖私盐去了。”
郑垚虎抱拳施礼说:“幸会,幸会。”
洪思仁指着徐江义笑骂:“你呀,有眼不识泰山,叫你出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发财的行情,你倒好,去搞绑票还给我绑了个小师爷,给你绑了个小祖宗,没长眼的东西,眼睛放在裤裆里,在船上你没看见郑家少爷将礼帽歪放,并把手巾放在帽口上.这是我们青帮中人遇难请求救援的信号。”
“我哪知道啊,我又没入帮,你说我俩是结拜弟兄,不能收我当徒弟,以免乱了辈分,没了情分。我回程路上在大运河里遇见他俩,寻思顺道发个财,绑个老板不是有钱了吗?再说绑到人后,我还仔细盘问过,他自认是越吴市好客来客栈的老板,叫什么陈高寅。”黑脸大个徐江义笑着解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奇怪地问:“小祖宗,你不是郑家少爷吗?怎么又是好客来客栈的老板,还姓陈。”
是呀,洪思仁也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郑垚虎逐一说出原委。
原来郑垚虎是越吴城赫赫有名品墨堂笔墨庄老板陈家山的外甥。陈家在越吴地区可是名门望族,青年时候陈家山就接过品墨堂笔墨庄生意,他聪明能干很快把生意越做越大,一直做到了大上海。后来陈家山追随其族兄陈其美,加入同盟会,参加辛亥革命,还在上海都督府当过官,陈其美遇刺身亡后陈家山跑到广州,投身北伐革命战争,出生入死,功勋卓著,当过师长,姓蒋的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他慢慢消沉渐渐不得志,再后来老蒋不让他带兵了,尽管如此,他目前现在还是民国政府军事委员会中将参议。
至于越吴城里品墨堂笔墨庄生意,陈家山老人家早就不管了,现在是他家长子陈洪海负责陈家生意。陈洪海早年留学日本科学技术,回国后崇尚实业救国,扩大了品墨堂笔墨庄生意,创办丝绸厂,还办起进出口贸易商行。忙得不可开交,因此不常来越吴城里打理老家的这点生意。三年前,郑垚虎从上海回到越吴市师范学校读书,由外公陈家山做主,将越吴城里这家品墨堂笔墨庄老店所有财产划归宝贝外甥郑垚虎所有,也算对早年过世女儿的一点补偿。外甥本名叫郑垚虎,字高寅,本是吴新县二桥埠镇郑家村郑家子弟,承继陈家财产总得有个说法,外公与他父亲商议后,给他取一个陈姓名字,也就将他的字改姓陈,所以郑垚虎在越吴市有了一个新名字叫陈高寅,他是越吴城里陈家的品墨堂笔墨庄老板,也是郑家的好客来客栈老板。
听完郑垚虎的介绍,众人恍然大悟。
酒过三巡,郑垚虎他放下酒杯,搁起筷子,歪着头问洪思仁:“你还没有讲,你是怎么到这里来干这营生的。”
洪思仁接过话题讲开了:“四年前,我已是船老大了,徐江义,还有一个兄弟,他是越吴城里人就叫他许兄弟吧,我们一起跑船。郑茂发已经调到你爸和朋友合伙开的商行里做事,但有时也会跟船押货,那天正是他押的货,我们的船从越吴城里运货到上海,在黄浦江杨树浦码头卸完货刚要离开,被一艘来靠码头的货运帆船碰撞,对方船上堆得老高的货包有好几个碰落江中。”
“祸祟来了。”洪思仁喝了一大口酒气愤地说:“谁知道那条船是日本忠伊商社雇佣的,那条船上押货的日本人蛮不讲理,硬是蛮横的要我们赔偿,我们当然不肯,我们有理,又是在我们地盘上,谁怕谁啊,开始双方论理对骂,后来三个日本人恼羞成怒冲到我们船上动手打人,打斗混乱中郑茂发后脑壳被日本人的斧子砍伤,眼看要掉进黄浦江,我拼命冲过去救人,却被一个日本人阻挡,他用东洋短刀划伤了我的左眼角和额头,当时我不顾伤痛,发狠地抱住那个日本人一起滚落黄浦江,也许那日本人水性没有我好,或下水的时候呛了水,我先是拉住他的腿往江底沉,然后我猛地从水里蹿上来,用脚死命蹬日本人,不让这家伙露出江面喘气,直到他不动弹,我才回到船边,这时日本人不见了,原来是码头上的弟兄们过来帮忙吓跑了日本人。”
郑垚虎插话说:“杨树浦码头是顾老爹的地盘呀。”
“不错,这个码头是你大师兄,也是我师傅钱旺财打理。” 说到这里他对郑垚虎说:“当时我师父钱旺财也赶过来了,我忙叫师傅救命,他一看是我就说,你们赶快乘夜色离开上海去外地躲躲,这些日本人是跑回去叫人的,忠伊商社的社长是日本黑帮黑龙堂的人,这里虽然不是日本租借区,但是他们活动势力范围,这些日本佬绝不会善罢甘休,你们东家哪儿我去告知的,还有一个掉进江里的弟兄我会安排人打捞,一切有我。当时也顾不了许多,我们三人急急忙忙连夜驾船离开上海躲到嘉兴。”
郑才郎问:“我爸他?”
洪思仁神情悲哀的接着说:“半个月后我们才从陆路回到上海,与郑垚虎的父亲郑自宣,也就是我们东家见了面,得知郑才郎的父亲郑茂发被日本人砍破脑袋掉进黄浦江淹死了,那个被我拖进黄浦江里的日本人也淹死了,码头上的人推说那是条外地的船,跑了,结果日本人就找他们自己雇佣的那条帆船老板的晦气,扣留了船只和船工,最后那个倒霉的船东被迫出钱赔偿了事。”
洪思仁说完重重叹了一口气,郑垚虎追问:“后来呢?”
洪思仁接着说:“原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结,谁知那个淹死的日本人亲哥哥也是参加船上打架的,他不肯善罢甘休,到处打听寻找我们消息,扬言要替弟弟报仇,毕竟那个日本人和我们几个人在船上照过面,无奈,东家只好卖掉船,打发我们离开上海。”
郑垚虎插嘴:“我记得是有那么档事,因为得罪日本人卖船的事,只不过我当时不怎么上心,不清楚具体情况。”
洪思仁接着说:“当时你父亲说,想回老家就给路费走人,还想在郑家干活的,就先到吴新县二桥埠镇郑家村躲躲,看看情形,有机会再回上海做事。当时我想,苏北老家是回不去的,本来就是因为在老家打伤人才跑到上海混日子的,想想与茂发兄弟一场,现在他走了,也应该去看看郑家大嫂,郑家大嫂就在郑家当管事婆,管理郑家老宅里的事务。”
郑垚虎不解地说:“我怎么没在郑家老宅见过你呀?”
“郑家大嫂是你的奶妈吧。” 说到这里洪思仁顺便询问郑垚虎一句,不等郑垚虎回答,洪思仁又接着说:“我们三人商量,徐江义他是孤儿没地方去,愿意跟着我,许兄弟本来就是越吴城里人当然要回老家。就这样我们三人坐车先到嘉兴,然后搭便船准备先到许兄弟老家越吴城里转转,再一起去吴新县二桥埠郑家向郑大嫂报到,去当个看家护院或做长工什么的,谁料想,在经过太湖的时候我们被打劫了,结果有点好笑,该谁倒霉,你们猜。”
“不用猜,结果你们当了湖匪,他们倒霉。”郑垚虎说。
湖蟹蒸熟端上了,洪思仁招呼郑垚虎和郑才郎趁热吃,大家高高兴兴的吃菜喝酒。外面棚子觥筹交错,喧嚣热闹,屋子里郑垚虎他们也来了兴致 ,不断与洪思仁推杯换盏,酒酣耳热,郑才郎与徐江义二人兴致勃勃的划着酒拳:“二好呀,七个巧,八匹马……”
郑垚虎喝酒可高兴了,能不高兴吗?原本差点没命,哪里想到现在竟然还会有人请他们喝酒吃饭,真是人生无处不凑巧,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回家路上会被湖匪绑票,碰到在帮的湖匪有可能,怎么也想不到绑票的湖匪曾是自家的船老大,还是郑才郎父亲好朋友。
洪思仁指指刚上来的红烧螺蛳青大鱼块说:“趁热吃,小心大鱼有骨刺。”
郑才郎喝酒得喝脸红脖子粗大概人有点晕乎,他搭腔:“你要讲故事,”
“讲什么故事。”洪思仁用筷子指指郑才郎笑话说:“喝多了,耳朵打八折,听岔了,我是让你们小心鱼刺。”
郑垚虎欲言又止,说:“你好像是有故事没讲完,后来怎么样?”
“还什么怎么样?不就落草为寇当湖匪呀。”洪思仁笑着说:“哦,你们想听我们后来怎么样故事,行,我慢慢讲给你俩听,我当湖匪这事说来蛮好玩的,很有意思,说起来你们可能会不信,有时想起来连我自己都有点不信,这事说来话长,你们今晚好好休息,等明天有精神了,我再细细讲给你们听,这里先卖个关子。”
众湖匪酒足饭饱后便划船四散各回自己地方睡觉去了。徐江义划船,洪思仁亲自送郑垚虎和郑才郎回到来时的那个小岛上,就住在那幢白墙黛瓦农舍里,洪思仁请他俩睡在东厢房,进门后他摸了摸床上的铺盖,客气地说;“这里只有这个样了,眠床只有一张你俩只好睡一床,被褥我让人换了一床新的,蛮干净的,时候不早了,你俩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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