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任
祝青凌眨眨眼,这位赵大哥有些太热心了点,一个见了一面的人就能这么替她考虑,她心里一阵热乎,只是她们这次的目的,是投奔在府衙做主簿的表哥,因此她立即就要开口婉拒。
“不如由赵某人向衙门引荐,祝兄就接了赵某人的班,暂时替赵某人看着应天府的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祝青凌舌头打了个转,将那句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双眼一眯,成了两汪月牙,“那就多谢赵大哥的好意。只是赵大哥的捕头当的好好地,怎么突然不干了?”
赵捕头是个爽快人,见他答应下来,留下几个捕快收尾,就领着祝青凌二人往外走,顺便说起其中缘故。
原来赵捕头家中只有一个寡母,两亩薄田被兄嫂夺去以后,再不与他来往,他只好到衙门当了捕快,每月几两银子果腹,这么大还没说上亲。
这不,他上个月才提拔成了应天府总捕头,家中老母摔了一跤,他便有了辞去职务照看老母的想法。
只是多年心血,他也一时舍不得,见祝青凌既有办案的才能,又不会在衙门多留,觉得这个老大难的问题总算有了法子。
祝青凌与阿蒲对视一眼,凑在一起嘀咕:“我看赵大哥娶上妻子才算真的解决。”
祝青凌知道阿蒲还是一派天真,神神秘秘地不再多说。
不一会,前面的街道开阔平整,两座汉白玉石狮子蹲坐两旁,守着镶嵌铜钉的朱红大门,再往里看便是森严对称的屋宇。
赵捕头边往里走,边开口介绍,“这里是前院,那边的乌梁朱门叫做仪门,只有当官的能过,咱们要走东角门。”
祝青凌与阿蒲都仔细记着。
他们过了一道宅门,便到了二堂,“二堂是官老爷平日里办公的居所,你们切不可在这里大声讲话。”
祝青凌看着这些屋舍,里面常有人影晃动,却不见声音,整个二堂都是肃穆森严。
她紧走几步,低声问道:“赵大哥,你知道府衙的周主簿在哪间屋子吗?”
赵捕头指了指左边第三间,“就是那间,怎么,你与周大人有旧?”
祝青凌抿唇一笑,梨涡浅浅漾起,“他是小弟五服内的堂哥,这次来应天府,小弟就是打算投奔他。”
赵捕头却是愣住,“我不知道有这回事,既然这样,你不用替我捕头的差事,周大人会给你安排更好的去处。”
几人在台阶前停住,祝青凌冲他摇头,“小弟已经答应下来,那便不会反悔,其实赵大哥帮了一个大忙,如果没有赵大哥的引荐,表哥难说会不会答应。”
她想想周梓扬的性子,那叫一个...柔中带刚。
进了屋子,祝青凌一眼瞧见书案上成堆的账册后面,一个黑色的发顶左右晃动,看起来在核对什么。
她用食指在嘴唇上一竖,轻手轻脚地过去,脸上的笑意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
周梓扬觉得身前的光线被遮,一抬头就是一张鬼面獠牙的面具,他喊了一声,猛地往后面挪去,却拌到了圈椅,摔了个仰倒。
祝青凌取下面具,笑盈盈地看他,“表哥,淡定,保持风度。”
周梓扬爬起来,扶着官帽,白皙俊秀的脸庞逐渐失去表情管理,正准备说话,却看到祝青凌手中拿的折扇就放在砚台边上。
他一咬后槽牙,书生不与泼妇斗,哼哼两声,“表弟怎么来了,提前也不说一声,怪吓人的。”
祝青凌收回折扇,笑眯眯道:“表弟现在倒了大霉,需要表哥收留,能有个住处,管饭就行。”
周梓扬一听就明白,他这个娇生惯养,无法无天的表妹,居然逃婚!
他连连摇头,“你倒霉算不上大事,顶多抓回去训一顿,我可上有老母,下有旺财,都指着我供养呢。”
要是让他的彪悍姨母知道,他这身皮恐怕保不住。
祝青凌也不恼,反而双手怀抱,笑吟吟地看向赵捕头,“表哥先别急着拒绝,拒绝,小弟是赵捕头举荐的新捕头,表哥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周梓扬扭头,看着赵捕头的冷脸,肩膀顿时僵硬,结巴着说不出话。
祝青凌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软肋呢?小时候有一次周梓扬被大孩子欺负,从此最怕模样黑壮的人。
最终由赵捕头出面,把祝青凌夸成破案的奇才,再拿出两人的亲缘关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祝青凌的捕头职务才算有了着落。
只等新知府到任,再去过了路子。
翌日一大早,谭通判来了周梓扬的值事房,“新知府到任就在这两天,交接的公文可准备妥当?”
“下官都已分门别类,封存在案牍库内。”
谭伯点点头:“听说新知府是今年春闱的登科状元,一篇治水策博得圣心大悦,与他共事需考虑周全,虽是辛苦些,对你却是大有裨益。”
这边祝青凌已经和几个捕快熟悉起来,一大早就去了西市巡逻。
西市某种意义上算是应天府的美食街,各种小食摊子挤满路两侧,满是烟火气息。
一行人路过豆腐坊听到打斗的声音,经过的路人都加快脚步远离这里。
祝青凌凭经验觉得动静有些奇怪,便拐进豆腐坊推开掩着的门。
坊内一片狼藉,桌椅给砸了个遍。
华服男子笑得得意:“王老汉,劝你乖乖交出小娘子,还能少吃些苦头。”
老汉狠狠啐道:“呸,做梦!”
华服男子瞪大一双三角眼:“你敢骂我,给我掌嘴!”
家仆扬起巴掌正要狠狠落下,手腕一痛,紧接着摔出好远。
祝青凌甩开家仆,扶着老汉坐下,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那对主仆。
放在后世那就是街痞流.氓,几个片警就能收拾服帖。
“你是什么人,也敢管我的闲事?”
回答他的是另一声惨叫。
华服男子脸都气得变形,正要与这一队捕快动手,却被身后不作声的管家拉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随后他不情不愿地放下一两银子,带着人打道回府。
祝青凌离得远,虽然奇怪他一个少爷,怎么会听随从的话,不过终归是结局还算不错,砸坏的桌椅也赔偿了。
祝青凌走出豆腐坊,抬手挡住刺眼的日光,思绪万千。
她无意改变森严的等级制度,那无疑是痴人说梦,但重活一遭,她便要为日夜辛劳的平民献一份力,也许是前世当警察的缘分未尽,上天才把她带到这里惩恶扬善。
不远处,长身玉立的墨衫男子静静地看着这边,视线在祝青凌脸上停留半刻,牵着马转身离去。
解决肚子唱的“空城计”,祝青凌几人回到府衙,一个捕快看到他们迎上来:“新知府到了,谭伯在花厅接待他,新知府还说请头儿去一趟花厅。”
祝青凌跟着哪个捕快去了花厅,路上正巧遇见周梓扬,前后脚地迈进花厅的门。
周梓扬上前揖礼:“不知大人到来,下官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清朗的声音传来,宛若碎玉:“无妨,是本官贸然前来,没有告知驿馆的接待官员,不知者不罪。”
周梓扬松一口气,忙道多谢。
裴承霖顿了顿,缓声道:“闹市之中直取贼人,若是多几个祝捕头这样的人,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家破人亡的惨剧。”
祝青凌对新知府的印象好了起来,忙不迭抬头,撞进一双深潭般幽深的眸子,眼前的人眉若鸦翅,面如冠玉,不是在长安骑马游街的裴状元又是谁?
她怎么就自己送到人家眼皮子底下去了?
暗暗咬着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一次见面时祝青凌还小,裴承霖那厮未必认得出她。
心思百转不过一愣神的功夫,祝青凌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大人谬赞了。”
裴承霖转着茶杯,语气平静:“你当得起,听说你是京城人氏,为何不远千里到应天府?”
祝青凌斟酌着答:“卑职家道中落,爹娘希望卑职出人头地,在京城谋差事不易,只好来应天府碰碰运气,幸蒙周主簿赏识,举荐卑职做了捕头。”
裴承霖点头,移开眸光。
祝青凌见他不再开口,缓缓松弛绷紧的脊背,胸中好似闷了一口不上不下的气。
书呆子在金銮殿赚了顶乌纱帽,好大的威风,无奈如今在他的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众人议完已经过了两个时辰,祝青凌站起暗暗活动腿脚,抱拳告退。
走到门口,听到碎玉般的声音又起:“祝捕头留步。”
祝青凌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情不愿地抱拳,“大人有何吩咐。”
裴承霖走近几步,“应天一带依山傍水,常有匪患作乱,民风彪悍,即使城门守卫森严,不乏某些人浑水摸鱼,本官不愿百姓再受其害,你可知该怎么做?”
祝青凌听他这么说,神色也严肃起来:“卑职会带领手下严加防范,不给匪患作乱的机会。”
裴承霖淡淡转开眸光,嗓音清润:“祝捕头一心为民,但这还不够,本官希望你能带好手下的捕快,教会他们独当一面,本官每十日会检查你们的功夫,若有不合格者训练加倍。”
祝青凌想了想,这个提议的确有用。
正要应下,就听那厮继续道:“祝捕头也不要松懈,本官随时可提拔有能耐的人。”
“卑职谢谢大人的提点。”祝青凌干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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