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与牵挂，道个别。此去经年，相见无期（二）
第九章 与牵挂，道个别。此去经年，相见无期（二）
周驰和弟弟在大伯家吃过午饭之后，就提着一袋子纸钱香烛上了山。周驰家所在的这个小山村，四周全是大山，他们村子就建在一个坡度较缓的小山坡上。村子里的坟，几乎都在半山腰上，周驰父母的坟也不例外。
周驰和弟弟走了半个多小时的山路，才终于是到了父母的坟前。这是两座石头砌成的坟，没有高大的墓碑，坟门石上连墓志铭都没有，但周驰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它们，因为它们每一座，都是周驰哭着看它砌成的。母亲因病去世的时候，周驰还在上大学，父亲因病去世的时候，周驰才刚刚大学毕业不久。那时候，刚刚二十出头的他，尚还稚嫩，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人生的大悲，可老天还是无情的把一切甩到了他的面前，让悲伤戳穿了他的心脏！
父母辛苦了一辈子，还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就这样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周驰觉得自己很无能，很不孝！
周驰默默站在父母坟前发呆，弟弟周涛也没去打扰他，默默打理了一下坟周围的杂草和灌木，清出了一片可以跪拜烧纸的地方。
见弟弟已开始在坟前点香烛，周驰收回神来，和弟弟一起将香烛在父母坟前点上，然后，兄弟俩一起跪下，在父母坟前磕了三个头。磕完头，周驰和弟弟跪在父母坟前开始烧纸钱，兄弟俩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纸钱一张一张的慢慢放进火堆里，任其慢慢化为灰烬，变成父母在天堂可以收到的礼物。
周驰双手机械的往火堆里放着纸钱，目光则呆呆的注视着纸钱燃烧的火光，跳动的火光里，周驰仿佛看到了父母往昔的音容笑貌，他们仿佛一直都在，从未离开。不自觉的，周驰开始回忆起了父母尚在的旧时光，那时候，有妈妈做的美味饭菜，有爸爸的谆谆教诲，有一家人围坐火炉前看晚会的温馨。连当初一家人下地干活一起顶着太阳吃晌午饭的情景，周驰现在想来也觉得是那般美好。
那时候，家真是一个万能的避风港，可如今，周驰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家了。‘父母在时，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时，人生只剩归途’，周驰心中一痛，觉得此话当真是不假！
跳动火苗的映照里，周驰的双眼流下泪来。周涛很少见到周驰会流泪，有些惊慌又有些担忧，开口道：
“哥，你没事吧？”
“没事！”
周驰摇了摇头。
周涛还是有些担忧：
“你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现在既不是清明节也不是中元节，怎么会突然要回来祭拜爸妈？”
“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想家了！”
“有什么事要记得和我说”
“我会的”。
接下来，兄弟俩又沉默了，直到袋子里的纸钱烧完。
纸钱烧完，按例再磕三个头便可起身了，但磕完头的周驰却没有起来，他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半趴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爸，妈，对不起！......我以后......可能很久很久......很久都不能来看望您二老了！......对不起......”
周驰趴在地上，双肩耸动着，哭得特别特别的伤心！好像这些年所有的苦，所有的抑郁和悲凉，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周涛望着趴在地上痛哭的哥哥，眼中的泪也止不住掉了下来，他伸手去扶周驰，用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忧的声音道：
“哥，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驰没有回答，他趴在地上哭了好久，直到情绪渐渐平复，他才慢慢直起了身来。周涛扶着周驰站了起来，带着疑惑和担忧的望向了他。
周驰示意弟弟不用扶，站起身后，在父母坟前坐下，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烟之后，周驰开口了：
“小涛，我们公司要在国外开一个项目，打算派我过去，我同意了。所以，我以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你在县城，离得近，以后我们家的老房子、爸妈的坟，可就只能辛苦你照看着了”。
“出国？要很久吗？”
周涛有些疑惑，他从来没听周驰说起过。
周驰吸了一口烟：
“很久，最起码要好几年，甚至干得好的话，公司说帮我直接在国外定居！”
周涛有些无法接受这个消息，他沉默了一会，在周驰身边坐了下来：
“那太久了......哥，以后是不是也见不到你了”。
周涛说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感伤。
周驰也沉默了，沉默了一会之后，周驰开口道：
“不会”。
周涛没有说话，周驰继续道：
“对了，你和你那个小女友林欣，怎么样了？”
周涛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挺好的，前段时间她还带我去见了她爸妈，她说她爸妈对我印象也不错！”
周驰微笑起来，拍了拍弟弟肩膀：
“好好把握，差不多便把婚结了吧，你们这种从学生时代就走到现在的，很不容易，感情也最真！不可错失！我这次出国，公司给的报酬和补贴会很丰厚，到时候我资助你在县城买房。长兄如父，你若能把婚结了，我这当哥的也放心！”
周涛笑着点了点头，用一种敬爱而又关心的目光望向周驰，说道：
“我其实一切都还好，小公务员工资虽不高，倒也稳定。房子的事哥你不用为我操心，我自己能行，大不了就先租房结婚，这点林欣她并不介意。反倒是哥你今年二十七了，有合适的姑娘，就赶紧再谈一个吧，不然我也一样担心你”。
周驰点了点头道：
“看样子林欣真是个好女孩，这种女孩不多了，你要好好珍惜！”说着周驰笑道：
“至于我嘛你就不用担心了，这次出国，公司说给我们介绍洋妞，到时候给你找个洋妞当大嫂，放心吧！”
周涛笑了起来：“那最好了！”
说到出国，周涛继而问道：“对了，哥你出国工作的话，那万一什么时候我结婚，你会回来的吧？”
周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再次沉默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努力挤出笑容说道：
“我一定会想办法请假回来的，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你也不要难过，该结婚的时候就结婚，我在不在，不影响的！”
周涛的神色黯然了下来：
“哥，你说的，长兄如父！你是我最亲的一个亲人，我结婚的时候，我希望，你一定是在场的......”
周驰努力挤出的笑容终于是保持不住，眼泪也差点又没忍住，他咬了咬牙，有些词穷的道：
“没事......我说了，我会想办法回来的......”
周涛沉默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觉得今天的周驰有些怪怪的。
“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真的要出国去工作吗？还是有其他什么事？”
周涛忍不住再次开口问这个问题。
“真的是出国工作”
“真的？”
“......真的！”
“好吧，我相信你！不过哥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常回来看看......要常回来看看......”
............
周驰和周涛回到大伯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因为自己兄弟俩的回来，往常要下地干活到傍晚的大伯和大伯母今天早早便已经回来了，准备给周驰兄弟俩张罗晚饭。周驰和周涛帮着大伯母下厨，然后‘一家人’共进晚餐，周驰难得的感受到了一次家的温馨和幸福，心中颇是温暖。
第二天，周驰和周涛准备离开老家，返回城里了。临行前，周驰悄悄在大伯家那个小沙发的垫子下面放了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卡里有几万块钱，算是周驰这些年仅有的一点积蓄。自从父母去世后，大伯和大伯母就视自己和弟弟如己出，周驰这一去，今生已无法再见两位老人，更无法尽孝，留下这点钱，也是周驰唯一能做的了。
村口，大伯沉默的吸着旱烟，大伯母则慈祥的叮嘱着周驰和周涛路上要注意安全，在外要注意身体。周驰望着大伯和大伯母头上生出的丝丝白发，心中有些难过，大伯今年六十出头了，大伯母也五十多了，在城里，他们已是可以退休安享晚年的年纪，但在农村，他们还在每天下地干活，辛苦劳作。
周驰叮嘱了两位老人几句要注意身体、少做点农活之类的话后，强忍住泪意，和弟弟转身离开了。他没有跟两位老人说自己要出国工作，只是在他们家沙发垫子下的那张纸上提到：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可能很久很久都没法回来看望您二老了！